伊莱的脸颊还在渗血，血珠顺着下颌滴在制服领口，晕开暗红的花。
周觉能听见他急促的喘息声，像台卡壳的旧风箱——这是猎物露出破绽的信号，十年魔术训练里，老魔术师总说要抓住观众分神的零点三秒，此刻伊莱瞳孔里的裂痕，正是那稍纵即逝的破绽。
镜面硬币在周觉掌心发烫，月牙痕抵着掌纹，像老魔术师当年在他手心里刻下的第一枚魔术标记。
他垂眸瞥向伊莱耳后——那里有块菱形凸起，浅灰色，是元界管理者特有的身份识别芯片，上次副本里伊莱整理领结时，他就注意到了。
\"你以为靠意识共鸣就能...\"伊莱的话被周觉突然逼近的动作截断。
青年魔术师的指尖擦过他染血的下颌，在即将触到芯片的瞬间，硬币从指缝转出，镜面精准对准那片菱形。
芯片蓝光骤亮，硬币表面腾起细小的电弧。
周觉听见数据流在耳畔呼啸，像老戏园后台那些缠绕的电线，当年他偷拆变鸽道具时，铜线也是这样嘶鸣着迸出火星。
伊莱猛然后仰，却撞在身后的控制台上，金属发出闷响：\"你碰了什么？\"
\"魔术里最基础的戏法。\"周觉退后半步，硬币在指尖转出银弧，\"反射。\"他的心跳快得像擂鼓，但思维却异常清晰——芯片的电磁信号被硬币的特殊镀层捕捉，老魔术师说这枚硬币是用\"幻戏斋\"秘传的陨铁打造，能折射非常规波段，此刻那些跳跃的蓝光，正是权限代码在硬币里翻涌的痕迹。
\"秦牧！\"周觉低喝。
正蹲在终端前的游戏玩家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
他早把数据手套重新套在手上，刚才头盔炸裂时，他护住了终端接口——这是他作为职业玩家的本能，就像周觉护着硬币，林浅护着她的历史笔记。
\"权限码同步中！\"秦牧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翻飞，\"70%...85%...92%！
操，这硬币的兼容性比系统密钥还高！\"
控制台的红灯突然转为绿色，无数被锁死的程序框像花苞般绽开。
林浅踉跄着扶住桌角，她的意识还残留着数据流灼烧的刺痛，但此刻那些标注着\"样本07\"的档案正在眼前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意识囚笼\"坐标——那是她在历史系研究过的集中营地图的数字版，每个坐标点都飘着苍白的名字。
\"开放封锁区。\"周觉将硬币按在终端感应区，烫得他倒抽冷气，\"所有编号c-12以下的囚笼。\"
警报声骤然炸响。
沈舟的机械义肢突然弹出工具钳，精准剪断两根缠绕的线路：\"干扰源在3号服务器！\"他抬头时，护目镜上的裂纹里映出无数光屏，\"伊莱，你藏得真好，原来系统核心就嵌在守卫机器人的能源舱里。\"
伊莱的脸彻底白了。
他冲向终端，却被苏晴截住——心理学研究生的指尖抵在他胸口，不是攻击，是按住他剧烈起伏的心脏：\"你的情绪波动值超过阈值了。\"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许燃说过，人在愤怒时会忽略三分之二的环境信息。\"
许燃站在苏晴身后，手里捏着从终端调出的人格分析图。
他望着伊莱扭曲的表情，在虚拟白板上写下：\"防御机制启动，攻击倾向91%。\"但笔锋一转，又画了个箭头指向周觉：\"变量稳定，星火强度+300%。\"
控制台发出蜂鸣，\"意识囚笼\"的封锁解除提示在所有光屏上闪烁。
周觉看见第一缕意识体从天花板的通风口飘进来，像团发光的雾，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那些被困在数据深渊里的玩家，终于触到了现实的边缘。
\"林浅。\"周觉转头，\"帮我接系统广播。\"
历史系研究生的手指在终端上翻飞，她的动作比平时快了三倍，指甲盖泛着青白——那是她每次发现史书矛盾时的习惯。\"连接成功。\"她按下确认键，抬头时眼里有火，\"现在，整个元界的玩家界面都会弹出这个窗口。\"
秦牧将\"意识筛选工程\"档案拖进上传框，进度条开始滚动。
周觉能听见无数终端的提示音，像片突然涨潮的海。
他走向系统镜头，镜面硬币还在掌心发烫，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各位，看看你们界面上的档案。\"
光屏里，\"稳定型意志提取淘汰率87%样本销毁\"这些字眼在所有玩家眼前跳动。
有人倒吸冷气，有人掐自己的胳膊，更多人猛地摘下游戏头盔——他们本以为这是场刺激的生存游戏，此刻却看见自己的手臂上布满数据纹路，像被刻进了玻璃的裂痕。
\"这不是生存游戏。\"周觉的声音通过广播扩散，每个字都像重锤，\"这是驯化程序。
他们筛选的不是强者，是最顺从的提线木偶。
等你们的意志被'稳定'到毫无变数，就会被...\"他顿了顿，看向林浅意识里那行\"销毁\"，\"回收。\"
混乱像病毒般蔓延。
有个穿皮夹克的男人抄起椅子砸向系统守卫，金属碰撞声炸响；留着辫子的女孩拽住同伴的手腕：\"跟我走，去b区找出口！\"；甚至有几个之前总说\"规则至上\"的玩家，此刻正用头撞墙，数据流从他们七窍涌出——他们终于明白，自己奉为圭臬的\"规则\"，不过是饲养员的饲料配方。
伊莱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血沫：\"你以为唤醒他们就能赢？
元界的核心在管理者手里，你们不过是...\"
\"够了。\"周觉打断他。
硬币的热度几乎要穿透掌心，他能看见金属表面浮现出细小的纹路，那是权限代码在具象化。
他举起硬币，映出伊莱扭曲的脸，\"你错了。
我们从来就不是你的棋子。\"
伊莱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扑过来时带倒了旁边的椅子，却在触到周觉前半步顿住——镜面硬币里，除了他自己的倒影，还多了道身影。
那身影裹在漆黑的斗篷里，面容隐在阴影中，却让人无端想起深夜盯着鱼缸的看客，看着鱼群撞碎在玻璃上。
\"那是...\"许燃的声音突然发紧。
周觉没说话。
他能听见更深处的警报声，比之前更尖锐，像某种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硬币的月牙痕突然发出刺目的光，照得整个控制室一片惨白，那些刚苏醒的意识体纷纷后退，仿佛在躲避某种禁忌。
\"周觉！\"林浅指向终端，\"能源指数暴跌！
终焉之域的坐标在闪烁！\"
周觉低头，看见终端上的红色警告：\"核心稳定度-70%空间锚点失效终焉之域即将...\"
\"砰——\"
控制室外传来闷响，像是什么巨大的东西在坍塌。
伊莱猛地转头，脸上的血还在流，却突然露出释然的笑：\"你们赢了一时，但管理者的棋局...从来都不止一层。\"
周觉握紧硬币。
掌心的热度变成灼烧，他能听见老魔术师的声音在记忆里响起：\"真正的魔术，是让观众亲手拆穿自己的幻觉。\"可此刻，硬币里的陌生身影却让他后背发寒——他们以为撕开了一层幕布，后面却还有更黑的深渊。
终端突然黑屏。
所有光屏陷入黑暗，只有硬币的光还亮着，映出那道身影抬起的手，指尖似乎正指向他们。
\"周觉！\"沈舟的机械义肢抓住他的手腕，\"快走，结构在崩解！\"
周觉最后看了眼硬币。
黑暗中，那道身影的轮廓愈发清晰，仿佛在说：\"游戏，才刚刚开始。\"
控制室的天花板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有碎石簌簌落下。
周觉被队友拽向安全通道，回头时，伊莱的身影已经模糊，只有硬币里的光还亮着，像团将熄未熄的火。
而在更深处的黑暗里，那道身影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