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声音是个中年男人。
蒋南洲走过去。
半开的车窗后是一张发福的中年男人的脸庞。
有些陌生。
但他敏锐地迅速地想起了他是谁,表情有一瞬的不自在。
小时候,江意潼放炮不小心烧着了这个男人的爱车。
这个男人把救火的蒋南洲当成了纵火犯,拉着蒋南洲去找高家人。
那一次,蒋南洲被高仲霆连打带罚......
那些记忆瞬间袭来,蒋南洲努力维持常色:“陈先生,你有事吗?”
陈先生微笑着:“很难得见到你啊,你还记得我。”
蒋南洲:“不敢忘。”
陈先生听出蒋南洲声音的异样,眼底流露出歉意:“这些年我错怪你了。”
蒋南洲微微拧眉:“?”
藏在心里多年的话终于说了出来,陈先生干脆不吐不快:“其实,那天回到家我就调了监控,知道我的车着起来不是因为你,你在救火。只是我当时年轻气盛,性子也傲,白天那么不依不饶,实在张不开嘴澄清事实。我知道你那次病了一场,这些年我的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没想到今天会遇到你。南洲,叔叔向你说声对不起。”
蒋南洲静静听着陈先生的解释,面无波澜,语气平和:“没事,都过去了。”
陈先生听他毫无怨言,心中更加愧疚。
他还想说什么,蒋南洲见江意潼走了过来,提前开口道:“陈先生,您该回家了。”
江意潼走到了蒋南洲身旁,用眼神询问他,是谁?
车里的陈先生探出头,看到江意潼,眼睛一动:“江小姐......”
蒋南洲礼貌的语气,打断陈先生:“陈先生,这是我太太。”
陈先生一愣,他做生意常年全世界的飞,对于他们的事并不清楚,只知道江意潼从小跟高辰风订了亲,从小就跟在高辰风身后。
只是从蒋南洲深邃的黑眸中,似是看出了什么,他暗自惊讶。
见蒋南洲坦然的姿态,他便没多问,原本要说出口的话也咽了回去。
他笑了笑:“恭喜你们啊。”
蒋南洲:“谢谢。”
宾利车缓缓离去。
蒋南洲回过头,见江意潼低垂着眼帘,月光之下脸色异常。
他搂了她的腰,继续往前走。
江意潼看清了陈先生的脸,往昔的一切瞬源源不断地涌上心头。
那种自责愧疚的情绪一点点将她包围。
走了没多远,她就停下了脚步。
蒋南洲垂眸看着她,“潼潼?”
这声唤很轻,带着一点小心,仿佛再大一点就会把她击碎。
江意潼握住他的手臂,仰起粉白的脸蛋,问道:“你为什么打断陈先生,为什么不让他说下去?”
蒋南洲凝眉,俯身将她拥入怀中,抚着她的背说:“一件小事而已。”
江意潼抬起头,“对不起,最应该对你说对不起的是我,对不起......”
蒋南洲温柔轻哄:“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你是我老婆,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江意潼摇头:“那个时候不是。”
蒋南洲思索了一下,“你说过,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江意潼眸色深远了一下:“那一天高家的气氛很差,高爷爷发脾气,把你的箱子扔了,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
蒋南洲点了点头,接着说:“没有一个人敢吭声,只有你像一个田螺姑娘,默默地把那些东西捡起,一样一样帮我放回箱子里。”
当年江意潼就觉得那个小哥哥太可怜了,此时想起,更是心疼万分。
蒋南洲看着她的眼睛:“你知道蒋氏没倒前在鹏城的地位,我也是被宠大的小少爷,骨子里的骄傲不比辰风少,那一天,那个被外公扔掉的箱子,那些散落一地的私人物品,就像我的自尊,被人敲碎了。”
江意潼咬唇。
蒋南洲微微一笑:“是你,潼潼,是你,一片一片将破碎的我捡起。”
江意潼怔住。
她第一次见到他,他就是低着头,沉默落魄忧郁的样子。
似乎忘了他们家破产前也是富甲一方的,他也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爷。
忽而想起一件往事。
有天晚上江意潼被留在高家吃饭,走的时候,路过庭院,她看见夜色之中有火光闪烁。
她走了过去,远远看着,是蒋南洲。
那时他到高家没几天,很自闭,基本在自己的房间,不出屋。
她看到他蹲在地上,拿着打火机在烧什么东西。
那夜有风,他的打火机刚打着就被吹灭,他就又点,砰砰咔咔,反反复复,执着之中却让人感觉到他的哀伤。
江意潼没忍住,走了过去,蹲到他面前,用手帮他挡风。
他抬头看了江意潼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划动打火机,点燃了。
他捏起刚才烧过又灭掉的东西,重新引燃。
借着火光,江意潼发现那是照片,是他的照片。
她眯着眼睛瞅,但是照片一碰到火就黑了,很快燃烧起来。
她只看清一张,上面童年的蒋南洲穿着白色球衣,短发在风中飞扬,一手抱着篮球。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五官精致的他,是那样耀眼的一个小男孩。
但来不及细看,他又烧掉了。
儿时被忽略的记忆,突然都涌了出来,一些细节,也都记了起来。
当时五岁的江意潼没忍住,还问了他一句:“哥哥,你为什么要把照片烧掉呀?”
那沉郁的男孩子头也不抬地说:“他们都与我无关了。”
江意潼一脸困惑与稚嫩:“可是照片上都是你呀。”
“不再是了。”男孩子消沉地说了一句。
当时的江意潼哪里懂那些话。
此时她才明白,他在烧掉曾经的他,他在埋葬曾经的他。
心里涌起丝丝缕缕的疼痛。
江意潼抬起眼睛,与他四目相对。
时光瞬间倒流。
此时相对而立的男女,仿佛变成了儿时那个沉郁的男孩和懵懂的女孩。
女孩俯身,抱住了男孩。
江意潼才明白,为什么向来胆小怯懦的她,会在高仲霆震怒之下,会在所有人都有不敢动的情况下,默默地帮那个男孩捡东西。
她心疼了。
她那个时候已经心疼他。
蒋南洲感觉到她周身难过的情绪蔓延,偏头吻了一下她的秀发:“那个陈叔叔当时那样气势汹汹,我怎么能让你被他逮到,只有帮你顶罪了。”
江意潼鼻子一酸,眼眶湿了,葱白的手揪着他的衣衫,沉默了片刻,故作轻松地说:“原来你帮我,只是为了偿我的情。”
他看着她,突然低声:“不,我舍不得你被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