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宗后山，晨雾未散，山径幽深曲折，林云与秦莫并肩而行。竹叶滴翠，苍苔覆石，一切仿佛都带着初入宗门的新奇与不安。两人提着竹篮，肩上背着简单的宗门杂物，步履间有些沉重，却掩不住藏在少年眼睛里的光。
秦莫咧嘴一笑，拍了拍林云的肩膀，低声道：“总算没被那些老头子赶下山，我还以为自己得回村种田去了。”
林云轻轻摇头，唇角浮出一道含蓄的弧，目光朝远处的山腰处望去，那里一排排竹影斜斜掩映，袅娜如烟。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安静地感受着周身细微律动的灵气。入门伊始，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却又隐隐期待。
“哎，你说，”秦莫突然将声音压低，神色神秘，“班头让我们清晨巡查后山，说这附近时有异动，难道真有那传说中的妖兽？”
林云眉头微蹙，回想起昨日师兄们低声议论：前些日子后山夜雨时分，有人见一团赤色异芒在林间游走。虽说宗门地界禁制森严，但新晋弟子心头还是多了几分警惕。
林云认真地看着秦莫，语声清亮又沉稳：“听说青阳宗后山曾是灵兽出没之地。门规严明，若真有异样也必定是一次考验。”
“你倒是稳得很。”秦莫挤眼，似有些不忿，“可别一会儿真闯祸了，师尊问罪，咱俩可一块儿挨罚。”
林云笑了笑，不再多言，转而仔细查看林间的蛛网、沙石与落叶，试图从不显眼的痕迹里找出点线索。两人循着小道，一路向山深处探查。
林间清风徐来，吹得竹叶沙沙作响。秦莫突然停下脚步，低喝一声，指着远处的草丛。
“你快看，那地上有血！”
林云立即蹲下身，指尖沾起几丝还未干涸的血迹，嗅之微有腥意。他四下张望，只见不远处有杂乱的兽蹄印。他朝秦莫使了个眼色，两人循迹悄然前行。
沿着血迹小路，绕过一方青石，林云猛地停住。前方的空地上，一头灵猫盘踞在地，通体雪白，背脊上却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猫儿见二人靠近，竖起背毛，双眸中燃起凶光。
“竟是受伤的灵猫！”秦莫轻呼，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三阶灵兽，宗门有令，擅闯弟子禁地者，立即禀报师兄们。”
林云却注意到灵猫虽张牙舞爪，却难掩虚脱之态，想要站起却踉跄几步倒回原地。他微微皱眉，心头浮起一丝疑虑：若非大敌环伺，一只灵猫怎敢冒险闯入宗门山后？
正思量之间，密林深处有数道幽影跃出，其疾如风。林云腕上肌肉一紧，下意识抽出短匕备防。只见四名青阳宗外门弟子，手持木剑，脸色却有些发白。
为首者年约十五六，身形高大，眉宇间隐有锋芒。见林云二人，冷声喝道：“你们在做什么？师兄让我们守住此地，谁让你们随意流窜？”
秦莫面色一滞，急忙行礼：“见过梁师兄，我们只是巡查……这地上有受伤灵猫，我们怕它伤及同门，正要禀报。”
为首的梁师兄微不可察地冷笑一声，目光在林云和秦莫身上扫过，风声压低，“这灵猫来历不明，宗门虽禁，但凡有宝物异兽皆归执法堂处置。你们两个新晋弟子，莫不是想擅自捞功？”
林云与秦莫对视一眼。秦莫脸色有些不快，但林云却按住了他的手，平静答道：“梁师兄所言极是，我们初入宗门，一切以规矩为先。”
梁师兄冷哼一声，目光越发阴沉，随即低声吩咐身后二人，“去，把这灵猫捉起来，交往执法堂——还有，你们两个，看好他们。”
刚要上前，林中异响倏然骤起。那本就伤重的灵猫猛然暴起，双瞳血红，竟然爆发出惊人的厉啸。林云只觉一阵灵压扑面，心头狂跳。
“退下！”林云喝到。
他反应极快，瞬间拉过秦莫，身形后仰，一把将对方护到身后。那灵猫挥爪扑来，破风之声震耳。梁师兄的两名随从仓促间刀剑齐出，谁知灵猫生死关头拼命一击，虎口迸裂间，竟将其中一人掀飞数丈，鲜血如注。
一时林间大乱。
秦莫只觉掌心一阵湿滑，低头一看已被自己的冷汗浸湿。他惊魂未定道：“林云，这畜生疯了！”
林云却眼神沉静。他盯准灵猫每一个动作，悄然凝气，体内微弱的灵力如金线交织，勉力凝聚。看似稚嫩的少年，此刻却有一丝出奇的果决。
“别慌！这是失控的灵气回流。你帮我吸引它注意，给我三息时间！”
秦莫愣了愣，张口道：“成，全靠你了！”
他随即拣起几块碎石，大吼着扔向灵猫。灵猫回身咬来，却被秦莫巧妙躲过。就在这转瞬间，林云脚步点地，欺身而上。
他借助宗门初学的步法，身形如风掠过树根。趁灵猫扑向秦莫的一刻，他横身跃出，双手稳稳抱紧灵猫颈部，劲力尽数灌注，右臂运力虬结。
灵猫怒吼，挥爪反击。林云死死咬牙，坚持片刻，待其力竭，再借力反向甩落。情急之下，他只觉体内灵气猛地牵引——一丝清冽的青阳灵光从掌心渗出，宛如晨曦映雪，将灵猫体内蛮横翻涌的妖力斩断。
灵猫四肢僵直，哀鸣一声，身形终于软倒在地。林云甩了甩发白的手，喘息着直起身来；秦莫冲到他面前，满脸是惊是喜，“兄弟，你可把我吓死了！”
林云勉强一笑，忽见梁师兄脸色青白，正目光森然地盯着二人。
“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初入宗门，便妄自出手猎杀灵兽，你们当我青阳宗无规无矩吗？”梁师兄话音未落，其他几名弟子亦露出敌意。
秦莫性急，刚想分辩，却被林云一把拉住。林云低声道：“不必争辩。宗门有规，那便照规矩行事，公道自在人心。”
梁师兄冷笑一声，挥手让人把灵猫收起，又命人押着林云和秦莫回山门去了。
……
宗门执法堂，大殿森严。高悬的牌匾下，诸多师兄弟弟环绕观看。几名外门师长各自冷眼旁观，空气中隐约透着不安。
林云和秦莫站在堂下，衣袖微湿，却目光坦然直视当堂。
执法堂主修长的手指轻敲椅面，凝视良久，缓缓开口：“你们二人初入宗门，为何擅自闯入禁地？又为何对灵兽出手？”
林云拱手，语气平稳，将事情始末细细道来，未有丝毫推卸。秦莫在一旁不甘落后，一五一十补充细节。
堂主静静听完，目光落在林云身上，眼中多了一丝莫名的欣赏。
“灵兽虽伤，但未取你等性命，想来你们心存规避。”堂主颔首，“宗门立规，本为守护众生。今日既已救人于危，纵有冒失，亦可宽宥。”
一席话落，梁师兄脸上掠过一抹难堪。执法堂主挥袖示意：“秦莫、林云，责罚三日后山巡守以自省。至于此次突发灵兽异动，另择日查明。”
闻得结果，秦莫欣喜若狂，狠狠捶了林云一下：“我早说咱们没错！”
林云轻轻一笑，略带些疲惫，却在目光深处多了份莫名的坚定。
人群慢慢散去，天光已近正午，林云和秦莫肩并肩走下执法堂的石台。秦莫忍不住问道：“林云，刚才……你是不是用了点灵术？怎么那灵猫被你一握就安静了？”
林云摇摇头，神情认真，“也许只是运气，宗门功法刚习得，还远谈不上运用自如。”他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却转瞬即逝。内心有某种莫名的感应正悄然滋生，但此刻，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两人慢慢步回外门驻地。林云感受到身旁同伴平稳的鼻息，突然觉得，纵使天地幽深、宗门森严，有这样一个可以并肩作战的知己作伴，这条修仙之路也没那么孤独难行。
……
傍晚时分，青阳宗外门石阶上，霞光斜铺。林云和秦莫并排坐着，手心还留着一抹淡淡腥气。下方弟子们的议论声不绝于耳，不少目光悄悄投来，既有好奇、多半还有几分佩服。
林云望向远方暮色沉沉的山林，不知第几次问自己：修仙路上，有没有真正的对错？若今日选择袖手旁观，灵猫性命、同门安危、自己规矩，哪个才是“道”之所在？
秦莫却毫不犹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咧嘴笑道：“兄弟，今天要不是你，咱俩不知得多狼狈！以后无论风雨，我秦莫，站你一边！”
林云回以微笑，没有说话。他在心底默默记下——修仙之难，不过修心，而同路之人，才最难得。
头顶长空渐染暮色，微风带来不远处宗门钟鸣。林云仰首望天，云影疏淡，似乎那条属于自己的道，亦在隐隐云雾间，等他去闯、去问、去悟。
在那一刻，他的心意像竹林清风席卷尘埃，静谧而坚韧。
青阳宗的夜色缓缓降临，林云和秦莫并肩而立，扛着各自的坚持与义气步入暮色。这条路注定布满风雨与考验，而此刻，他们在同行的身影中找到了前行的意义。
这一次，他们都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