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器突然发出轻微的嗡鸣声,打破了安全屋内的寂静。
云渺与秦默同时望向桌上那个来自敌方的黑色通讯设备。那是三天前在仓库争夺战中,云渺从一名「阎王」手下身上缴获的。他们一直将它保持开启状态,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直到现在。
「接吗?」云渺低声问,指尖悬在设备上方,目光却紧锁秦默的面庞。
秦默眼神沉稳,右手袖口处有一道不易察觉的撕裂,是刚才攥拳太过用力的结果。他微微点头:「接。开免提,我会记录全程。」
云渺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房间内顿时响起一个温和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男声。
「小渺,好久不见了。」
这个声音让云渺浑身一颤。她不由自主地瞥向书架上那个蓝色小象储物盒,那里面藏着父亲给她做的第一个录音机——里面还保存着那个男人当年教她背唐诗的录音。
十几年来,这声音一直伴随着她的成长——云父的老搭档,她从小亲切称呼的「叔叔」。如今,这声音的主人已被证实就是操控一切的「阎王」。
「是你。」云渺声音冷静,却掩盖不住内心的波澜,「我以为你至少会换个号码。」
电话那端传来一声轻笑:「为什么要换?这是我们之间的专属联系方式。你还记得吗?你十二岁生日,我送给你的第一部手机。」
秦默紧握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眼中燃起怒火,但他保持着绝对的安静。云渺轻轻摇头,示意他冷静。
「别玩这些把戏了。」云渺语调平稳,右手不自觉地抚过腕间那条已经褪色的红绳——那也是「叔叔」送的礼物。「你想要什么?」
「聪明如你,难道猜不到吗?」对方声音依然温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胁,「你们手上的录音、档案,还有证人的笔录——全部。特别是李铮收集的那些现场照片和陈岩手写的现场记录。作为交换,你父亲可以安全回家。」
云渺心跳加速,但表情未变:「我凭什么相信你?」
通讯器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提示音。云渺低头查看,屏幕上出现一段视频——画面中,云父被囚禁在一个简陋的房间内,墙上挂着今天的报纸,虽然面容憔悴,但明显还活着。
他的左手手腕上有一道新鲜的伤痕,云渺认出那是父亲的习惯性防卫姿势留下的。身后的墙上贴着一张老照片,那是他们全家在外滩拍的合影。
「这是十分钟前拍摄的。」对方说道,「你知道我一向说话算数。」
秦默扯过一张废纸,迅速写下「拖延时间,我找信号源」,另一只手已经接通了通讯器电池仓藏着的追踪器。云渺微不可察地点头。
「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云渺问道,努力拖延,「这些年来,你就像我的亲人一样。那些回忆...都是假的吗?」
老式收音机突然传来微弱的电流声,云渺和秦默同时警觉地瞥了一眼,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回视线。屋外的雨声逐渐变大,水滴敲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像是某种无形的压力。
通讯器那端陷入短暂的沉默。
「不全是。」对方最终说道,声音中首次出现一丝波动,「我确实看着你长大,也确实...珍视那段时光。」
手机上突然弹出一条自动备份的语音留言提醒,那是云渺十岁生日时「叔叔」留下的:「小渺,生日快乐!无论以后发生什么,记住叔叔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云渺快速将它静音。
「但你父亲和秦默的父亲,他们毁了一切。」电话那头的声音重新变得冰冷。
云渺房间的灯泡闪烁了一下,阴影在墙上摇晃。她与秦默交换眼神,两人都听出了话中的真实情感。秦默的手指在纸上快速敲击,仿佛在按耐某种无法宣泄的情绪。
「那就告诉我真相。」云渺放柔语气,翻开桌上的文件夹,里面是父亲留下的几页泛黄的手写笔记,「如果你真的在乎过,就告诉我全部。」
「真相?」对方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真相就是,有些人自诩正义,却用卑鄙的方式摧毁别人的一切。你以为你父亲是英雄?」
他声音中的怒意几乎无法掩饰,「他和秦默父亲联手,靠着读人脸色的把戏编造了一套假证据,毁了我的家庭,让我的妻子离开我,让我的儿子在学校受尽欺凌最终...」
电话那端突然中断话题,深吸一口气后继续:「他们把一段剪辑过的录音当证据,就能让一个人失去一切。你知道失去一切是什么感觉吗?」
云渺看向墙上的照片墙,那里有一张泛黄的合影,是她六岁生日时父亲和「叔叔」一起为她庆生的照片。他们看起来那么亲密无间。照片边缘处,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小折痕,那是云渺一次次取下它,研究父亲和叔叔眼神中隐藏的秘密所留下的。
窗外的雨突然下大了,雨点猛烈地拍打在玻璃上,像是要强行闯入这个被秘密包围的房间。
「所以你策划了这一切?就为了复仇?」云渺声音微微发颤。
「复仇只是开始。」对方声音恢复了平静,「三天后,明珠广场附近的龙潭公园,东南角那座废弃的小亭子,带上所有证据。只许你一个人来。如果我发现任何跟踪者或埋伏,你父亲会立刻死亡。」
云渺咬紧下唇:「我怎么确定父亲会安全?」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对方语气冰冷,「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本来就不该牵连下一代。但你们非要插手,就要承担后果。」
秦默迅速在纸上写下:「信号来自老城区的公用电话,具体位置可能是南京东路的旧弄堂区域。」他的眼神告诉云渺他有了线索。
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后,对方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语调出人意料地柔和了:「小渺,记得那年下暴雨,我背你回家的事吗?你的红色小雨靴丢在泥水里,你哭着说害怕被爸爸责备。」
云渺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书桌下方那道不起眼的暗格。
「那时你才八岁,和我说长大要当一名法官,主持正义。你做到了一半——成了律师。可惜,你选择了错误的立场。」
这段回忆如电流般击中云渺。她下意识摸向书架上那个从未示人的小盒子,里面确实装着那只她以为早已丢失的红色小雨靴。她当年故意\"丢失\"它,只因为叔叔的背影在那一刻让她感到陌生而恐惧。
云渺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我没有选错。错的是你,从始至终都是你。那份七年前你亲手销毁的日记本,我们找到了复印件。」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聪明的小姑娘。三天后见。」对方语气中带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感伤,「别让我失望,也别做蠢事。」
通讯中断,房间再次陷入沉寂。
窗外的雨声依旧,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屋内两人的沉默。云渺的目光落在那个蓝色小象储物盒上,里面藏着的不仅是童年的录音,还有她多年来的所有疑问。
云渺深吸一口气,仰头盯着天花板,努力控制情绪。十多年的记忆在她脑海中翻滚——那个总是带着礼物来家里的「叔叔」,教她骑自行车的「叔叔」,在她法学院毕业典礼上鼓掌的「叔叔」...如今全都化为虚假的面具。
「他在撒谎。」秦默打破沉默,将追踪设备收起,「龙潭公园的废弃小亭子很可能是陷阱。那里四面开阔,没有遮挡,至少有三条逃跑路线。」
「我知道。」云渺低声回应,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手指轻抚桌上那份陈岩的手写笔记,纸上的字迹因为时间而变得模糊,「但他说的有一点是对的——这件事终究需要一个了结。」
秦默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追踪显示电话来自老城区的公用电话亭,就在那家你小时候常去的老面馆旁边。但很可能他只是雇了人去打这通电话。他很谨慎。」
「他一直都很谨慎。」云渺苦笑,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本子,翻开记录着「叔叔」曾经带她去过的地方,「不然也不会潜伏在我们身边这么多年而不被发现。」
她停顿片刻,目光落在书架上那个陈旧的蓝色小象储物盒上,眼中的脆弱迅速被坚定取代,「我们需要重新规划。」
窗户上的雨水汇聚成小溪,在玻璃上蜿蜒而下,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屋内的老式台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在墙上投下两人模糊的剪影。
「你不会真打算一个人去赴约吧?」秦默语气中带着担忧,他拿起桌上的地图,指着龙潭公园的位置,「那里周围都是开阔地,几乎没有掩体可以保护你。公园东南角还有一条地下水道,很可能是他们的撤退路线。」
云渺直视秦默的眼睛:「我们还有三天时间。」她站起身,走向墙角那个一直被锁住的老式木箱,「让李铮去查那个电话亭附近的所有监控,特别是面馆和杂货店的。陈岩那条受伤的腿怎么样了?他能行动吗?」
「他说已经能走路了,但不能跑。」秦默皱眉,「你想让他协助监视?」
「够了。」云渺输入密码,打开木箱,取出一个看似普通的木簪,「爸爸曾经告诉我,『阎王』最大的弱点不是他的野心或者手段,而是他的骄傲。他相信自己是最聪明的那个。」
秦默突然明白了她的计划,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太冒险了。如果他发现...」
「最危险的对话不是面对敌人的威胁,而是面对内心的动摇。」云渺打断他,声音坚定而清晰,她指向墙上的照片,那是她和「叔叔」的合影,「他教会了我如何观察一个人的表情变化,却不知道学生早已超越老师。」
她取下墙上一张看似普通的地图,翻到背面,露出一系列只有她和秦默才懂的标记。「我们需要联系张队长,那本被烧掉的日记,他手上应该还有几页没烧尽的残片。」
秦默点头,拿起自己的通讯器:「我马上联系。还有谁知道你父亲可能被关押的地点?」
「没有人,除了...」云渺目光落在书架上那本《刑法论》,那是「叔叔」送她的第一本法律书籍,书脊已经有些磨损,「他可能把我父亲关在那个地方。」
雨声逐渐变小,但安全屋内的空气却愈发沉重。云渺走到窗边,透过雨水模糊的玻璃望向远处的城市灯火。那里,在某个角落,她的父亲正在等待救援,而她与秦默,是他唯一的希望。
「哪个地方?」秦默轻声问道,声音几乎被雨声掩盖。
云渺轻轻抚摸书架上那个蓝色小象储物盒,取出里面那台老旧的录音机和一只小小的红色雨靴:「记得他给我讲过的那个秘密基地吗?那个他说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地方?」
秦默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你是说...」
「对,就是那里。」云渺打开录音机,里面传出「叔叔」温和的声音:「小渺,今天我们去一个特别的地方,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爸爸...」
录音中清晰地提到了一个废弃的老仓库地址,就在黄浦江边上那个几乎被人遗忘的老码头。
云渺按下停止键,表情复杂:「他一直以为我把这些童年记忆都当成了珍贵的回忆保存下来,却不知道对于一个从小被教导要留意细节的孩子来说,这些其实都是证据。」
她的手抚过录音机的表面,想起那个下着大雨的午后,叔叔带她去那个仓库\"探险\"。当时她太小,以为那只是一场刺激的冒险,但现在回想起来,那个仓库的位置,那些奇怪的箱子和文件...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疑。
秦默沉默片刻,然后坚定地说:「我们必须谨慎行动。如果你的猜测是对的,他可能已经在那里设下了埋伏。」
「我知道。」云渺站起身,转向布满资料的墙面,取下一份手绘的地图,「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需要你联系李铮,让他准备好那些小型录音笔。」
「你真的打算...」
「是的,」云渺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我会去赴约,但不是他以为的那种方式。」她取出一个小巧的木制发夹,「这是陈岩给我的,看起来普通,但可以录下周围三米内的声音,不管多嘈杂都能捕捉到目标声音。」
秦默看着面前这个曾经单纯的女孩如今变得坚毅果决,心中五味杂陈。他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云渺时,她还只是个躲在「叔叔」身后害羞的小女孩。而现在,她已经成为了能够与「阎王」正面对抗的强大律师。
灯光在这一刻变得昏暗,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黑暗时刻。然而,正是在这样的黑暗中,真相的光芒才显得更加珍贵。
「三天后,我们结束这一切。」秦默握紧拳头,承诺道。
云渺望向窗外渐歇的雨幕,眼神如刀刃般锐利:「不,不是我们,而是我。这场游戏从一开始就是他和我之间的。父亲只是被卷入的牺牲品。」
她的手指无意中触碰到那张童年照片的边缘,照片微微晃动,露出后面隐藏的一个小小的棕色信封——那是父亲留给她的紧急联络方式,从未启用过。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云渺的手指停在信封上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收回了手。她转向秦默,眼神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如果三天后我没能回来,打开那个蓝色储物盒的隔层,里面有父亲留下的东西。」
秦默震惊地看着她:「隔层?我从来不知道那里面还有...」
「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云渺声音低沉而坚决,「但这是结束一切的唯一方法。」她看向木箱内还未取出的最后一件物品——一个小小的红色锦囊,那是她父亲留给她的最后防线。
锦囊上绣着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那是云家的家徽,也是云渺名字的来源。在这个世界上,能认出这个标志的人寥寥无几,但那些人,每一个都是关键。
「小心翼翼活了这么多年,」云渺喃喃自语,目光定格在那个小小的锦囊上,「也许是时候赌一把了。」
秦默伸手想要拿起桌上的手电筒,却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茶杯。水渍在文件上蔓延,如同时间无法阻挡的流逝。云渺迅速抽出文件,却在这一刻注意到了什么。
她拿起那张被水打湿的纸,在灯光下仔细查看——水渍显现出了之前看不见的字迹,那是用某种特殊药水写下的暗记。
字迹模糊但依稀可辨:「小渺,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事情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记住,叔叔的弱点是...」
后面的字迹已经无法辨认,但这已经足够让云渺眼神中燃起希望的火花。
「秦默,」她转向同伴,声音中带着新的决心,「我们可能比想象中更接近真相了。」
窗外的雨完全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落在那只小小的红色雨靴上,像是一个来自过去的信号,提醒着云渺,暴风雨终将过去,而真相,终将大白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