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在身后炸响。
云渺紧抓着录音设备,顾不上擦额角渗出的冷汗,从地下停车场的楼梯间跌跌撞撞地冲上地面。夜色已深,城市灯光在雨后的路面上晕开斑驳倒影。她没有选择直行大路,而是毫不犹豫地拐入右侧的窄巷,身后追击的脚步声紧随其后。
三声枪响。特制消音手枪发出的闷响在空旷的巷道内依然清晰可辨。子弹击中墙壁,碎石溅在她后颈,刺痛感让她咬紧牙关。
云渺快速扫视周围,熟悉的城市地形在脑海中铺开。这片老城区的弄堂结构半年前她就已经暗中记忆。正当此时,她眼角瞥见远处一个黑影闪过,是第二组追兵。他们手持武器,装备精良得不像普通杀手。
她迅速褪下外套,反手甩向后方,同时滑入一家关门餐厅的后门阴影。追击者的脚步声短暂混乱后,朝错误方向继续追赶。云渺屏息静气,耳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每一下都像重锤敲击。
「停止调查,否则后果自负」,六个月前收到的那封匿名信上的话突然在她脑海中闪现。当时只当是恐吓,现在看来,对方是认真的。
她没有停留,贴着墙壁移动,借助路灯死角前进。她脸上仍带着刚才奔跑留下的汗水,额角的一道细小伤口还在渗血。拐过三个街区后,她闪入一栋老旧公寓楼,穿过走廊,从另一侧出去,确保甩开所有可能的追踪。
手机震动,屏幕上跳出一行加密信息:「南城安全屋,2:47前抵达。」是秦默发来的。
云渺看了一眼手表。凌晨2:37,只剩十分钟。她将录音设备塞进贴身内袋,快步走向南城方向。这份录音包含着足以颠覆一切的真相,她必须确保它安全无恙。
雨后的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混合着沥青和汽油的味道。云渺观察着每一处可能的监控探头位置,小心避开它们的视野范围。她选择了几条人迹罕至的小路,穿梭在高楼之间狭窄的缝隙中。
七分钟后,云渺站在一栋不起眼的公寓楼前,谨慎观察四周后,才快步进入。电梯停用,她选择步行,每上一层都停下倾听,确认无人跟踪。
七楼尽头的房门无声开启,一只手迅速将她拉入,门随即关闭上锁。三道锁,两道栓,标准的安全屋防护措施。
「你没事吧?」秦默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手电筒的微光照亮他紧绷的面容。他的右眼角有一道新鲜的伤口,衬衫右肩被鲜血浸染。
云渺摇头,心跳仍未平息:「我按计划行事,但他们似乎提前知道。不止一路人,至少三个小组在搜索。围捕战术很专业,比普通杀手强太多。」
「我也发现了。」秦默关闭手电,房间陷入几近完全的黑暗。「整个东区都有人在找我们,必须保持安静。」
他递给她一瓶水和一块压缩饼干。云渺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饥渴,一口气喝下半瓶水。室内温度不高,但她额头上的汗水仍未干透。
两人在窗边蹲下,窗帘缝隙露出街道上不时经过的可疑车辆。黑色轿车,无牌照,每辆间隔七分钟巡逻一次,专业得可怕。云渺这才注意到秦默右肩的血迹。
「你受伤了?」她低声问。伤口看起来很新鲜,血液渗透了两层衬衫。
「小伤,子弹只是擦过。」秦默的眼睛不离窗外,警惕地观察着每一辆经过的车辆。「你拿到录音了?」
云渺从贴身口袋取出录音设备:「拿到了,但过程比预想复杂。」她停顿片刻,微弱的灯光下她的神色变得复杂,「我听了一部分...关于我父亲,关于你父亲。」
秦默转向她,黑暗中他的眼睛闪烁着复杂的光。十年未见,如今却在生死一线重逢,命运的讽刺感几乎让云渺窒息。曾经的青梅竹马,后来的陌路人,现在却成了共同逃亡的伙伴。
「录音里说了什么?」秦默声音有些干涩。
「真相比我们想象的更残酷。」云渺攥紧了录音设备,「他们不只是同事,还参与了那个实验。七号档案柜里的东西,每个细节都记录在这里。」
秦默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南城不安全了,我们得尽快转移。」他看了看腕表,「他们在各个交通要道设卡,不能走正常路线。」
「他们还在搜索,」秦默轻声道,「至少四小时内不能轻举妄动。」
外面传来汽车引擎声,两人迅速屏息。车灯的光束扫过窗帘,在墙上投射出刺眼的光影,慢慢移动,最终消失在街角。云渺松了口气,但肌肉仍然紧绷。
「我们被包围了。」云渺紧握录音设备,「上次这样逃亡时,我们互不信任。」回忆一瞬间涌上心头,十年前那次仓促的分别,那些未说出口的话语,以及随后的漫长沉默。
「而现在呢?」秦默问,声音沉静。安全屋里静得可怕,只有他们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的车辆声。
云渺没有立即回答。上次逃亡是十年前,那时他们都还年轻莽撞,信息不对等导致的误会差点酿成悲剧。如今重逢,同样是在生死边缘。窗外的霓虹灯将秦默的轮廓映得格外清晰,她发现他眼角多了几道皱纹,眉间刻着深深的沟壑,是常年紧绷的痕迹。
「十年前的录音,」她最终说道,移动到秦默身边,示意他听,「你准备好听完整版了吗?」
秦默深吸一口气,目光在黑暗中显得异常锐利。「那将改变一切。」
「一切早已改变,」云渺轻声回应,「只是我们一直拒绝相信。」
窗外是寂静的夜色与潜伏的危机,安全屋内两人肩并肩坐下,录音设备在掌心。这小小装置承载着十年谎言与真相的重量。秦默伸手轻触设备,指尖微微颤抖。
「逃亡中最危险的不是追兵,」云渺低语,「而是对身边人的怀疑。」
他们的指尖在录音设备上短暂相触,带着十年岁月沉淀的复杂情绪。室内只有安全屋的老旧电器发出微弱的嗡鸣声,窗外偶尔有车灯扫过,安全屋内的紧张感几乎凝固成实体。
秦默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温暖而坚定:「现在,我们只能相信彼此了。」
云渺深吸一口气,按下播放键。黑暗中,两位父亲十年前的声音缓缓流出,揭开被掩埋太久的真相。
录音中,两个男人正在激烈争吵。
「项目必须继续,我们已经投入太多。」一个沙哑的声音坚持道。
「代价太大了!那些人都是活生生的人!」另一个声音充满愤怒,这是云渺父亲的声音。
「为了国家安全,个人牺牲在所难免。」沙哑声音变得冷酷,「况且,那些人早就该死了。」
「你疯了吗?这是违背人道的罪行!」录音中的争执越发激烈。
云渺的父亲提到了「看人脸观察法」和「行为预测」,还有让秦默震惊的「人体测试项目」。秦默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云渺能感受到他的颤抖。
「这些资料必须销毁,」录音中云渺父亲的声音变得异常坚决,「我绝不会让它们落入任何人手中。」
「那你就成了国家的敌人。」沙哑声音冷冷地说。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秦默沉默了许久。「这就是他们追杀我们的原因?」
「只是一部分。」云渺轻声道,「关键在后半段。」她再次按下播放键。
第二段录音中,云渺父亲说了一个地点:「所有证据都在黑水湖畔的仓库里,箱子编号A-7359,只有这些能证明我们的清白。」
秦默的瞳孔骤然收缩。「黑水湖...那不是...」
「我父亲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云渺点头,「而监控记录显示,你父亲也在那天去过那里。」
秦默痛苦地闭上眼睛。「所以他们并非叛国,而是想销毁那些违背人道的测试资料。」
「而现在,那些测试又重启了。」云渺声音发紧,「新的测试者,新的掩盖,但主导者依然是那些人。」
秦默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是下定决心的表情。「我们得找到那个仓库,拿到证据。」
「首先得活下来。」云渺抬手示意他安静,窗外又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这次停在了安全屋下方。
两人屏息凝神,听着车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秦默迅速从背包中取出一把手枪,轻轻拉开保险。云渺悄无声息地收起录音设备,贴身藏好。
「后门还是屋顶?」她用口型问道。
秦默竖起三根手指,逐一放下,示意倒计时。零的那一刻,前门传来重重的敲门声。
两人对视一眼,无声达成共识。秦默指向卫生间的通风口,又迅速写下一个地址推给云渺:「苏沥家,48小时后。」
云渺点头,将纸条塞进嘴里咀嚼吞下。她从包中取出一把小巧的手枪,上膛。
敲门声变成了猛烈的踢门声,大门摇晃着,随时可能被破开。
秦默比了个手势,指向卫生间。云渺悄无声息地移动过去,打开通风口。外面的追兵已经开始在门上钻孔,企图解开锁具。
她转身最后看了秦默一眼,他正专注地在窗边架设一个简易干扰器。这时,秦默突然转过头,目光与她相遇。十年的时光在这一刻仿佛从未存在过。
「小心。」他唇形告诉她。
云渺消失在通风口的黑暗中,身后传来大门被踹开的声音,以及随之而来的秦默与追兵的激烈交火。她强迫自己继续前进,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知道,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这场追捕游戏才刚刚开始。而真相,只会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残酷。黑水湖畔的仓库里,藏着足以撕碎他们平静生活的秘密。一个涉及两个家庭、持续十年的谎言即将被揭开。
通风管道越来越窄,云渺咬牙强撑着继续前进。她脑海中闪过碎片般的画面:那封匿名信上熟悉的笔迹,父亲书房里那本翻旧的笔记本,秦默离开前送她的那张照片背面写着的地址......这一切都指向同一个真相。
通风管尽头是屋顶天台。云渺踉跄着站起身,夜风吹散了她额前的汗水。身后的枪声突然停止,一种不祥的宁静笼罩着整栋建筑。
他成功了吗?还是说......
云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按计划行事,这是他们唯一的生存之道。她将手中的录音设备紧贴胸口,四十八小时后,黑水湖畔的仓库,A-7359号箱子......那里藏着揭开一切的钥匙。
而在此之前,她必须活着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