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逆河宗被细雨织成淡青的帘幕，张小纯站在玄溪一脉的云阶上，指尖捏着第三封情书，宣纸上的苏合香混着雨气扑面而来。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叹，他看见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月白道袍外罩着开宗大典时的五爪金龙法衣，金线绣就的龙鳞在雨丝中泛着温润的光，腰间悬着的青铜镜随着呼吸轻颤，镜面上还凝着昨夜研究时留下的朱砂印记。
\"少祖又收到情书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雨幕中顿时绽开无数细碎的涟漪。张小纯抬头，看见丹溪一脉的林小婉正抱着药箱躲在廊柱后，发间的矢车菊簪子沾着露水，像极了昨日那封情书末尾画的小黄花。他忽然想起昨夜在镜中看到的画面 —— 同样的簪子，同样的少女，跪在残碑前哭得肝肠寸断。
\"张少祖。\" 轻柔的呼唤打断思绪。血溪一脉的红绫师姐撑着油纸伞走来，伞面上的曼珠沙华被雨水洗得发亮。她递来一个锦盒，盒盖上用金线绣着并蒂莲，打开时却飘出淡淡血腥味 —— 里面是枚刻满情诗的血玉丹，每一笔都用修士心头血写成。张小纯指尖微颤，他记得这种血玉丹需要剜取三分心头血炼制，而红绫师姐的储物袋里，分明还留着上个月他送的创伤药。
雨势渐大，青石板上积起薄薄的水洼。当第十七个女弟子红着脸跑开时，张小纯忽然注意到她们裙角都沾着同样的草籽 —— 那是玄溪山后忘忧崖的特产。他弯腰拾起一枚草籽，放在通天法眼下观察，竟发现草籽表面隐约刻着极小的符文，连成一串竟是 \"心悦君兮\" 的篆文。
\"这不对劲。\" 他喃喃自语，指尖抚过青铜镜。镜中假夜葬的魂体突然浮现，惊恐地指着远处的藏书阁：\"符、符咒......\" 话音未落，镜面泛起层层波纹，映出藏书阁第三层的景象 —— 无数空白信笺在风中翻动，每张信笺右上角都印着玄溪宗的云纹徽记。
张小纯猛地转身，看见宋君婉正站在雨幕中，素白裙裾已被雨水浸透。她手中紧攥着半卷玉简，玉简边缘露出 \"摄心咒\" 三个字。两人目光相撞的刹那，宋君婉指尖一颤，玉简坠入水洼，溅起的水花里浮起几星朱砂，正是张小纯昨夜抄录符咒时滴落的。
\"宋师姐？\" 张小纯上前两步，却见她后退半步，眼中闪过痛楚：\"你可知这些情书......\"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轰然巨响，藏书阁方向腾起冲天紫光，无数信笺如白色蝴蝶般破窗而出，在空中拼成巨大的符咒阵列。张小纯瞳孔骤缩，他认出那是玄溪宗失传已久的 \"千蝶引情阵\"，阵眼正是他腰间的青铜镜。
\"是我......\" 宋君婉声音哽咽，\"昨夜在丹溪阁发现有人私炼摄心符，跟踪到藏书阁时......\" 她抬手拭去脸上的雨水，发间白玉兰簪子突然迸出刺目红光，竟将附近的信笺全部震碎。张小纯这才惊觉，簪头珍珠里的血丝已凝成完整的 \"葬\" 字，与面具上的符文如出一辙。
漫天信笺突然转向，如利刃般向他们袭来。张小纯本能地挥袖甩出天道符文，却见宋君婉抢先一步张开丹溪宗的护心莲罩，粉色光华中混着点点金光 —— 那是用他送的天道金丹碎屑炼制的。信笺撞上莲罩的瞬间，每张信笺背面都显露出相同的咒文，正是假夜葬魂链上的蝌蚪文。
\"他们在用你的人气布置聚魂阵！\" 宋君婉抓住他的手腕，指尖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这些女弟子都被种下了摄心虫，昨夜的情书......\" 她忽然顿住，目光落在张小纯腰间的青铜镜上，镜中不知何时浮现出空河院女子的虚影，正对着藏书阁方向冷笑。
暴雨如注，张小纯突然想起这些天收到的情书里，总有几封提到 \"金甲神人\"，而镜中残碑前的女子，分明穿着与送情书弟子相同的玄溪宗服饰。他咬破指尖画出破妄符，符咒掠过信笺的刹那，所有情书同时燃起青色火焰，灰烬中露出密密麻麻的虫茧 —— 每条虫茧上都系着银线，另一端直通藏书阁深处。
\"去藏书阁！\" 他握紧宋君婉的手，却感觉到她微微颤抖。当他们冲进第三层时，眼前的景象让呼吸停滞：中央石台上摆着九十九个青瓷瓶，每个瓶中都浮着一枚心脏，心脏上插着刻满情诗的信笺，正是那些女弟子的本命魂灯。而在石台后方，空河院女子的傀儡正操纵着聚魂阵，傀儡手中握着的，赫然是刻着 \"夜葬\" 的残碑碎片。
\"你果然没死。\" 张小纯咬牙，通天法眼与金丹之力同时爆发。傀儡转头，空洞的眼窝里涌出黑雾，黑雾中浮现出无数张女弟子的脸，她们的唇同步开合，发出刺耳的尖笑：\"张小纯，这些情书可都是真心的哦...... 她们爱慕的，是你，还是你体内的天道气息呢？\"
宋君婉突然挣开他的手，玉簪化作流光射向傀儡。与此同时，张小纯腰间的青铜镜发出悲鸣，镜中假夜葬的魂体竟与傀儡产生共鸣，银链从镜中延伸而出，缠住了傀儡的脖颈。在天翻地覆的轰鸣中，张小纯看见宋君婉跌坐在地，玉簪断裂，露出里面藏着的半块面具 —— 与他封印的那枚，恰好拼成完整的 \"夜葬\" 图腾。
雨停了，晨光穿透藏书阁的窗棂，照在满地灰烬上。张小纯拾起宋君婉断裂的玉簪，发现簪底刻着极小的 \"葬\" 字。她蜷缩在墙角，像个被拆穿秘密的孩子，低声说：\"那年我在忘忧崖捡到他的残魂，他说只要收集千名女子的真心......\"
\"不用说了。\" 张小纯打断她，指尖抚过青铜镜，镜中假夜葬的魂体已变得透明，却露出释然的微笑。他取出所有天道符文，在石台上画出净化阵，当第一缕金光笼罩魂灯时，远处传来女弟子们的惊呼，她们摸着心口，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
\"以后...... 别再用这种方式了。\" 张小纯将玉簪碎片收入袖中，转身时看见宋君婉眼中的泪光，突然想起昨夜那堆情书里，有一封用丹砂写着：\"愿为少祖脚下土，承君千世 tread。\" 他不知道这是谁写的，却清楚地知道，有些真心，不该被这样利用。
走出藏书阁时，天空飘起了细雪，那是逆河宗特有的春雪，落在他的金龙法衣上，像极了昨夜情书里的落梅图。宋君婉跟在身后，发间别了朵刚摘的矢车菊，花瓣上还沾着未干的雨水。远处传来弟子们的议论，说少祖今天收情书收到手软，说丹溪一脉的林小婉在哭，说血溪红绫师姐失恋了......
张小纯抬头望着漫天飞雪，忽然轻笑出声。他知道，有些雪看似纯洁，实则藏着不为人知的符咒；有些情书看似深情，背后却有摄心虫在啃噬人心。但此刻掌心残留的温度告诉他，至少有一个人，曾为他挡下万千信笺，而这，或许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