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那好。”李组长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峻，但那冷峻里蕴藏着不容置辩的指令，“王德发等人，立即由市纪委监委和你指派的调查组全面审查。”他那“指派”二字，说得意味深长。
“同时，”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中央巡视组将立即成立专案对接小组，直接介入！并启用省级交叉办案机制！赵倩同志押解途中意外身亡的现场相关物证鉴定——包括车辆残骸、陷坑、捕兽夹，以及两名涉案法警的调查情况，全部原始资料，即刻移交至专案组！任何环节不得延误！”
他没有给周维民任何插话的机会，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林悦：“林悦副厅长作为省厅刑侦总队负责此案侦查的主要指挥员，同时作为专案对接小组成员，全力配合巡视组开展工作！”
林悦站起身，身姿挺拔如松，目光锐利：“明白，厅长！”
周维民脸色瞬间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阴沉，旋即被一副全力配合的郑重表情取代。“请李组长放心！市里一定全力支持！完全配合！需要提供什么，我亲自督办！务必给中央巡视组，给省委，给所有关心此案的社会大众一个经得起历史检验的真相！”
他略作停顿，目光转向林悦，嘴角似乎想勉强挤出一丝沟通的暖意：“林副厅长也是我们宁州走出去的优秀干部，年轻有为，刚正不阿。由你来协助中央和省级的同志调查，我很放心。有什么需要协调，包括对基层办案部门的调遣压力，随时可以找我的秘书沟通，也可以直接找我！”他特意强调了“协调”和“调遣压力”几个字。
“感谢市长信任。”林悦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平静无波，标准的公务员语调，但那眼神却如同沉静的冰湖，清晰无比地倒映出周维民眼底深处极力隐藏的一丝阴鸷。她捕捉到了刚才那瞬间的僵硬，像一尾冷水中暗伏的凶鱼在倒影边缘不露痕迹地摆动了一下尾鳍。
“李组长，”周维民重新坐回宽大的座椅里，双手放在桌面上，神情恢复了作为一市之长的稳重，“您看这样安排是否妥当？如果还有其他指示，市政府会全力落实。”
李明安抬手看了看腕表，点了点头：“今天先到这里。会后请周市长安排，将刚才提到的所有材料尽快移交。另外，”他收拾起面前的文件，补充了一句，“王德发副局长的所有违纪违法线索和材料，以及他与赵倩同志生前移交材料中标注项目的关系网络报告，请务必在二十四小时内整理成书面文件，由专案组林悦副厅长确认签收。专案组会第一时间组织力量进行研判。”
“好！李组长放心！会后我立刻部署！十二小时内，首批完整材料必定送达专案组！”周维民立刻作出保证，如同在向上级庄严承诺某项重点任务目标。
散会了。李明安一行肃然起身离开会议室。角落里，周维民的秘书几乎是用小碎步迎上来，递上一方浸过温水的洁白毛巾。周维民接过，用力地擦了擦额头和脖颈后侧——那里似乎并无太多汗水，更像是某种习惯性的、表演结束后的清洁仪式。
当会议室的门在李组长身后轻轻合拢，脚步声消失在电梯口方向后，周维民脸上所有的表情——那沉痛、悲愤、决心、谦逊——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瞬间抹去！只剩下一片深沉的冷漠。他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下方是城市纵横交错的街道和蚁群般的车流。阳光斜斜地打在他的侧脸上，另一侧的脸庞却隐入深重的阴影里。他摸向口袋，掏出一支雪茄，刚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灰白色的烟雾升腾起来，缭绕在他轮廓坚硬的面容前。
窗外，城市的巨大阴影正随着夕阳西移而悄然弥散开来，如同无声无息伸出的爪牙，将那些阳光无法触及的地方温柔地包裹起来。玻璃窗清晰地映出他冰冷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任何愤怒，没有惊惶，只有一种仿佛在棋局中刚刚落下关键一子的、平静得令人心寒的算计。他吐出一口长长的烟圈，烟雾在冰冷的玻璃窗上扭曲成一道难以名状的怪异形状，久久不散。
秘书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声音压得极低：“老板，纪委秦书记的电话，他在线上等您。还有，公安局张局长五分钟前来电话请示，说那两个法警…王海情绪很不稳定，反复说当时只听到后面有‘剧烈的挣扎声音’，像是在‘拼命抓挠和撞击铁板’…张局长问要不要采取进一步措施？”
周维民没有回头，对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清场！”
声音不大，却像淬了毒的寒冰，砸在地毯上，没有一丝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