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宿西风,卷着火舌,带着鲸吞的气势,把东面的草原,烧成了一片火海。
上午还生机勃勃的野草,此刻撕扯着,发出痛苦的哀嚎。
宇文君安站在火场中央,苍穹里的星光,变得遥不可及,他除了冲天的火光,什么也看不到。
一群又一群内侍,提着从湖里打来的水,往火上浇。
御林卫卸了甲,披着浸了水的棉被,冲入火海,把困在里面的人,往外拉。
然而,宇文君安什么也不顾,他念着长姐的名字,穿过烧着了的草野,向着东边儿的草场,奔行而去。
这个世界,给予他的,本就不多。
年幼丧母,不得父皇宠爱,又无兄弟。唯有长姐,是唯一陪伴他长大的亲人。
在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是同样年幼的长姐,庇护了他。
千万不要死!
千万要等一等我!
他才刚刚长大,才刚刚有了羽翼,他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他的长姐,怎能出事?!
宇文君安奔行在火海里,大狼紧随其后。
巫族的血脉,在他的体内,奔涌咆哮。
那些肆虐的火舌,既烧不到宇文君安的人,也烤不着他身后的大狼。
披着湿棉被的御林卫,看见一人一狼奔行在火海里,竟然毫发无伤!
他们被这诡异的一幕,震惊得忘了救人。
烈火的炙烤,仿佛远在天边,陷在恐惧中的宇文君安,什么也感受不到,他一口气跑到东面的草场,对着火海中的大棕熊,疯了一般的喊,“你在做什么?”
半身染血的大棕熊,缓缓转身,它的皮毛,被烧出了黑烟,黑色的爪子,还抓着半截断臂,混乱挥舞!
断臂染血,手腕处的赤金镯子,被火烧红了,把皮肉烫得焦糊。
是女人的手!
“啊……”
宇文君安双目赤红,体内的灵力翻涌,他的声音,近乎咆哮,“你都做了什么?”
最后的灵力,全部倾泄,巨大的威压,自宇文君安的身边漫开,大狼惊惧后退,棕熊被压跪在地。
棕熊不能人言,它的血管,在这威压里,寸寸爆裂;它的骨头,在宇文君安的愤怒里,被寸寸碾碎。
越来越多的湖水,被浇在草上,焦黑的浓烟,盖过了燎原的火势。
宇文君安被呛得咳嗽,但他脚步不停。
当他踏过了棕熊的尸首,在那堆毛乎乎的烂泥之后,看见了躺在血泊里,断掉一臂的卢晴烟。
他声音发颤,“断臂的是你?”
卢晴烟勾唇一笑,竟是说不出的妩媚,“除了我还有谁?”
“我……”宇文君安的声音很轻,好像怕惊了她,又似乎怕惊了自己,“我的长姐呢?”
“你的长姐?”卢晴烟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她真的歪头想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她命好,当然是在皇宫里了!”
宇文君安似乎并不信,追问道,“她没来猎场?”
“呵呵……呵呵……”
卢晴烟笑起来,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宇文君安傻得可爱,“我骗你做什么,我都已经获封郡主了,再也不用和她争,和她抢了,我骗你做什么?”
“你是郡主?”宇文君安开心起来,“他们说的郡主,竟然是你?”
因为宇文君安的靠近,火舌退开了,棕熊尸体的周围,露出了大片的空地,披着湿被的羽林卫,跑进来,架走了奄奄一息的卢晴烟。
松了一口气的宇文君安,突然感觉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他。
他陡然回身,看见了火场之外的裴恒玉,正注视着他。那双眼睛,在丛生的烈火里,透着冰寒,宇文君安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跨过棕熊的尸首,奔向裴恒玉,急道,“陛下,您听我解释!”
然而,宇文君安还没靠近皇帝,护卫在侧的令狐星朗,先拔出了腰刀,“来人,护驾!”
拱卫在侧的铁甲兵,纷纷上前,雪亮的刀尖儿,直指宇文君安的咽喉。
“陛下!”宇文君安没等御林卫出手,自己先跪了下来,刚刚那股毁天灭地的气势,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两行清泪,先溢出了眼眶,“陛下,陛下……”
他膝行向前,声音里带着哭腔儿,“误会,都是误会,您听臣解释!”
与宇文君安的示弱相反,他带来的大狼,躬身曲腿,亮出了獠牙!
“休要魅惑主上!”在火场外围的令狐星朗,看不见灵力,也感受不到威压,他只看见宇文君安一句话,吓死了凶猛的棕熊!
御林卫大统领,再不肯让宇文君安近身裴恒玉半步,他道,“来人,把这妖孽,给本统领拿下!”
“陛下!”宇文君安膝行向前,纤细的脖颈几乎撞到了刀尖儿,前头的御林卫,竟有些手抖,但宇文君安根本不在乎,他只对裴恒玉说,“陛下,我不是妖孽,您听我解释,我不是妖孽!”
你不是妖孽,为什么不好好待在猎宫?
你不是妖孽,跑到火里瞎折腾什么?
你不是妖孽,身后跟着那么大的傻狼?
你不是妖孽,一句话,就能吓死一头熊?
还让这么多人看见了!
裴恒玉暗自扫了一眼身后的文武和身前的令狐星朗,突然开口道,“南王世子宇文君安,言语无状,行事乖张,即刻押入天牢!”
“陛下说什么?”
宇文君安腾的站起身,刚刚的柔弱可怜,陡然消散,他的目光越过刀尖儿,越过挡在中间的令狐星朗,带着不可思议的执拗和倔强,“陛下,要送我去天牢?”
他身后的大狼,也仿佛受到了感染,裂开的嘴里,滚动着渗人的低吼。
这一次,不只令狐星朗,连持观望态度的崔寂云,都拔出了剑,挡在了裴恒玉面前!
怎么不装了?
学会了武功,能控制住凶兽,开始谋划打条锁链,把朕关进合欢殿了?
裴恒玉心中冷笑,他的手,缓缓搭上崔寂云的肩膀,轻轻把人推开,上前一步,直视宇文君安道,“是!朕就是要送你去天牢!南王世子,可想好了,这是要抗旨不遵么?”
宇文君安仍不死心,又问,“陛下不后悔?”
裴恒玉上前一步,吐出的话,却冷血无情,“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