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热气氤氲,正中放置了一只半人高的木桶,许淮沅正背对着她露出半个身子,直直的坐在浴桶之中。
听见声响,许淮沅头也不回,只是淡淡笑了笑,“娘子……怎么一大早就这样着急找为夫?”
“谁着急找……”话说一半,谢晚宁顿觉不对,立马改口,“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儿!我问你,昨天那酒是哪里来的?”
“娘子想知道?”许淮沅偏了偏头,“那帮我关下门,谢谢。”
谢晚宁头也不回,一脚将门踢合,抱胸看着他,“快说。”
“昨天,阿兰若顺手将那壶酒放在了楼下的桌上忘了拿,于是我就借花献佛,邀请娘子共饮了。”
水波一荡,许淮沅似乎要缓缓起身,见谢晚宁依旧站在原地,挑了挑眉,“怎么,娘子要继续看下去?”
谢晚宁耳根一热,却故意扬起下巴。
她此刻要是出去了岂不是很没有气势?
她就看!而且不仅要看,还要追着看!
十分善于自我安慰的谢晚宁立马挺起腰板。
是的,看一眼是表示尊重,一直看就是是一直尊重,追着看是对他的最大尊重!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今天看定了!
许淮沅见她梗着脖子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眸中荡起一抹笑意。
他胳膊一撑,眼看就要在水波荡漾中站起身来。
谢晚宁鼻腔却一热,她赶紧抹了一把。
不会吧不会吧……
她看着掌心一滩红色的血迹眼神呆滞。
她谢晚宁,大楚第一杀手,居然对着这个病秧子,流鼻血了?
再一抬头,发现许淮沅似乎已经半直起身子,露出光洁如玉的后背来。
她脸“轰”一下红了,手背对着汩汩冒血的鼻子一抹,转头就要跑,然而慌不择路间忘了自己刚刚关了门,“砰”一声撞在了门上,顿时头晕目眩。
与此同时,身后的许淮沅闷哼一声,接着便是水花四溅的声音。
“撞的是我,你哼什么?”谢晚宁揉着额头十分不满的抱怨一声,刚转过头看见满地溢出的水花,突然愣了愣。
许淮沅人呢?
想到了某种可能性,谢晚宁顿时大惊,也顾不上自己那还在肆意横流的两股鼻血,抢上前,趴在那木桶边伸手一捞。
果然捞出个人来。
许淮沅面色惨白,双目紧闭,连那眉头也是紧紧锁住,仿佛只是刚刚起身的一瞬间他便昏了过去,栽在了这桶中。
“喂,病秧子你怎么了?醒醒!”看他脸色不好,谢晚宁有些紧张,又推又喊,然而许淮沅却依旧一动不动。
她静了静心,颤抖的伸出手去。
手指一碰许淮沅的脉搏,谢晚宁心中便轰然一声巨响——
他体肤冰凉,腕脉竟安静毫无跳动的痕迹!
她不死心的将指尖移向他颈侧,这下彻底脸色一白。
连颈动脉也一片死寂!
怎么回事?
她下意识的手一松,许淮沅便又顺着那桶壁缓缓的滑了下去,谢晚宁赶紧又伸手将他捞起。
这一捞,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一桶并非是普通的热水,整桶都黑漆漆的,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药香。
他刚刚竟是在药浴?
难道说……
他那毒又发了,所以需要这东西来勉强每日的精神?
怪不得自己刚见他时,他一副只有进的气,没出的气的样子,不过这些时日便看起来恢复许多!
她谢晚宁不是迷信之人,向来不信什么命理之说,自然不会天真的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来冲喜的缘故,所以便只当是他装病而已,可是时好时坏的身体却让她也好奇非常,现下来看,许淮沅也是尽力维持着这一切罢了。
可是……按理来说,自己给他的凝神丹能管至少半年,现下距离上次喂他吃下也没有多久,为何这么快便又再次毒发?
谢晚宁知道,若是练武之人中了毒,妄动真气那必然会加速毒性发作,可这许淮沅明明说自己不会武功,他一个病弱书生,这么快发病的诱因能是什么?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谢晚宁用着自己的真力去探他的脉象。
许淮沅或许是亏空的厉害,他的内里竟一片虚无,一片迷茫里,谢晚宁用尽全力才隐隐约约探出些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生机。
谢晚宁面色一喜。
只要有生机,那就没死,只要没死,那就好办!
心中稍定,她赶紧摸出凝神丹要给他喂下,然而许淮沅的唇闭得极紧,无论怎样也送不进去药,谢晚宁又气又急,索性一巴掌拍在他脸上,顺便又一次卸了他的下巴,将药丢了进去。
然而水却从一侧流了出来,许淮沅根本咽不下去。
谢晚宁拧了眉,十分阎王的将水又倒进他嘴里,接着将他下巴又装回去,听着似乎滑下去了,然后又卸掉,倒水,再装回去。
“咳咳咳咳……”
不知是被这无限循环的卸下巴、装下巴的折磨给拉了回来,还是被那不停往下灌的水呛到了,许淮沅终于有了反应,不停地咳嗽几声,眼皮转了转,人虽然还没醒,却终于又有了呼吸。
谢晚宁长出一口气,顿时觉得经过这么一遭紧张的折磨,自己也有些脱力。
她将许淮沅捞起坐直,也怕自己看见什么不该看的长针眼,所以不敢彻底将他抬出来,两人就这样,一个在里面泡着,一个在外面瘫着。
稍作休息,谢晚宁还是决定找人来将许淮沅从盆里弄出来,然而门才刚刚拉开一条缝隙,楼下却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叫喝——
“奉票查人!众人休走!”
谢晚宁目光顺着三楼栏杆的缝隙看下去,便瞧见几个官差打扮的男子提着剑进了门,目光一扫便展开手里的画像开始比对,剩下的公差只抬头瞧瞧,便往二三楼而来。
谢晚宁无声的将门阖上,转眼看向还没清醒的许淮沅。
此地离冀京已然不远,她无法确定这群公差是否认得他。
若是不认得还好,匆匆一眼便能过关,可若是认得……
本应在府里养病的翰林院学士出现在这客栈里,消息传回去,他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冬生此刻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她手头也没有面具,现下如何是好?
谢晚宁目光一扫,最终在木桶上一定。
与此同时,房门被重重拍响——
“开门,公差办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