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倒地的瞬间,许淮沅瞬间抬眼一扫。
一群着灰衣的丫鬟们瞬间尖叫着四散后退,个个脸上惊恐,而在那慌乱的人群之后,有一个丫鬟却动也不动,只是低着头站在一个侍卫身后。
许淮沅眸子在她身上定了定。
这个身影,颇为熟悉。
叶景珩见此,眸光一沉,广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薄唇一动便要开口。
然而许淮沅却抢先一步。
“冬生你实在太过放肆,”他抬手掩唇轻咳几声,苍白的面容上浮现一丝病态的红晕,“殿下仁厚,不与你计较,你就能不知分寸了?”
说着又转向叶景珩,眼中满是歉疚,“下官管教无方,还请殿下一并治罪。”
叶景珩眸子沉了沉,还没开口便见那唤作冬生的侍从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连连叩首,“小的该死!只是见大人身子不适,一时情急......”
“糊涂!”许淮沅打断他的话,声音虽轻却字字诛心,“殿下难道还会亏待了我不成?你这般作态,倒像是......”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叶景珩,“倒像是担心殿下会为难于我似的。”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冬生急忙上前搀扶,主仆二人一个病弱一个惶恐,倒显得叶景珩若是追究,反倒成了心胸狭隘之人。
叶景珩看着看着,唇角却浮现出一丝笑意。
“许大人乃是我朝难得的人才,本王又怎好为难?”他挥了挥手,“给许大人倒茶!”
又对着许淮沅一引,“许大人远道而来,不如尝一尝本王的茶?”
“殿下的茶自然是好茶,”许淮沅拱手躬了躬身,也不推辞上前几步,却目光向谢晚宁站的方向一瞥,“既如此,那下官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谢晚宁感受到他的注视,心中一喜。
果然!
她就知道许淮沅是不会这么轻易的被叶景珩牵制!
摩挲着手炉,叶景珩将谢晚宁那喜悦的眼神看在眼底,唇边却突然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意。
“来人啊,把本王的茶送上来!”
“是!”身侧月七却突然应声,接着转头冷冷看了谢晚宁一眼。
谢晚宁那刚刚浮现还未来得及展开的笑容立刻一僵。
这眼神......什么意思?
难道说......
月七应了声之后便从身后的丫鬟手里接过一个木质托盘,接着借着衣袖的遮掩,点开了谢晚宁的穴位。于此同时,她指尖突然一痛,接着有什么东西,从那破开的地方迅速随着血液蔓延开来,脸上竟也阵阵刺痛,发热。
谢晚宁此刻倒顾不上这些,她想告诉许淮沅自己在这儿。
然而嘴才刚张开,便发觉自己根本说不出话。
“这是殿下亲自研制的毒药,你声音已失,而容貌马上也会变,”月七将那托盘往她手里一塞,顺手将指尖的银针收进袖间,捏着开水倒茶,低声开口,“若是没有解药,三日内必然穿肠烂肚而死。”
谢晚宁一颤,下意识低头看向那茶碗。
茶汤清亮,竟映出了一张完全那陌生的面容——
原本她那小巧的瓜子脸现下已经肿胀不堪,甚至长满痤疮,一双眼皮不知怎得竟也耷拉下来,遮住了三分之二的眸子,嘴唇厚重,脸色通红,任是她自己,也认不出这是她本人。
“现在你去送茶水,不要轻举妄动,之后殿下自然会给你解药,听明白了吗?”
谢晚宁瞳孔骤然紧缩,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抬眼,猝不及防地撞进叶景珩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中。
他正微微偏着头看她,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那狭长的眸半眯着,眼底浮着一层薄冰似的笑意。
像是毒蛇在吞食猎物前最后的戏弄,又像是猎人在收网时欣赏困兽徒劳挣扎的残忍快意。
谢晚宁突然醍醐灌顶,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后颈。
她终于明白了叶景珩那句“他是否能认得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男人的城府之深,简直令人毛骨悚然——他早就知道许淮沅会冒险离京,也算准了他们每一步的反应。方才看似轻易放过许淮沅,请他上座喝茶,不过是为了让这场戏更精彩些。
叶景珩根本不屑于用那些粗浅的手段治罪。他要的,是亲眼看着她毒发时面目扭曲的丑态,是欣赏她不得不向他摇尾乞怜求得解药的屈辱,是要她在许淮沅面前露出最狼狈的模样!
何等阴毒的心计!何等可怕的掌控欲!
谢晚宁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叶景珩不是单纯的喜欢折磨他人,他是在享受将所有人当作提线木偶般操控的快感,每一个看似偶然的转折,都是他精心设计的陷阱;每一分表面的宽容,都是他残忍游戏的伪装。
叶景珩欣赏着她眼中的震惊与恍然,唇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挑挑眉,“愣着干什么,上茶!”
背后被人一推,谢晚宁踉跄几步,转头便看见月七那满含警告的眼。
她咬了咬唇,长出一口气,上前。
许淮沅抬起头,看向她,目光却突然凝了凝。
身影是有些熟悉,可......
不是她的面容。
许淮沅看了一眼,便转过了头。
谢晚宁心中一凉,知道自己这样实在让人难以辨别,必须得做点什么,让许淮沅认出自己!
该怎么办?
身测,叶景珩已经注意到她这片刻的犹豫,抬眼,目光便沉沉的压了过来。
谢晚宁咬了咬牙,只得硬着头皮伸手倒茶。
然而,许淮沅不知是不小心,还是的确身体不适,突然剧烈的咳嗽一声,接着握着杯子的手抖了抖。
“哗——”
谢晚宁手里的热水顿时浇在了他的手上。
她手一颤,抬眼便看见许淮沅那手背上通红一片,下意识的掏出怀里的帕子,要抚上他的手。
许淮沅道声谢,伸手正要接过,眸子落在那帕子上突然一凝。
那帕子皱皱巴巴,看上去像是从不知哪里随意抽出来的,不过一看倒是洗过多次,颜色发白,更衬得边角绣着的两片青翠的竹叶格外突出。
这是......他那夜给她的帕子!
许淮沅霍然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