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复一日的打骂与繁重劳作中,时光悄然流逝,一晃四年过去,我十二岁了,我爸我妈依旧音信全无。
这一年,吴媚儿念四年级,吴子牛读二年级,而我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
生活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可我早已习惯这一切,仿佛拥有了超强的“疼痛免疫力”。
挨打?无所谓,我皮糙肉厚,扛得住。
挨骂?随便骂,我的脸不再有火辣感,骂再多都被风吹了。
干活?有什么活儿我干就是,我手心里的老茧比牛皮还厚,根本不怕。
但有一件事,我实在难以忍受。
每当吴媚儿、吴子牛和小朋友一起玩游戏时,会把我排除在外。
吴媚儿总是以“你没上过学,你不懂”为由,拒绝我加入。
说起来,真叫人羞愧,小朋友们玩的游戏内容大多是从学校学来的,我确实不懂。
不懂让我显得木讷,而木讷又让我看起来又傻气又可笑。
吴媚儿总是用轻蔑的口吻跟我说话,一副傲慢无礼的架势,慢慢地,我深刻意识到上学的重要性。
这时候再听吴子牛背诵“八角楼上,在井冈山艰苦斗争的年代……”时,我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
我心里有了不安分的念头,我不能这样认命!为什么我不能读书?
我爸是解放军,我是功臣的儿子,我理应拥有读书的权利!
中午,我鼓足勇气对二妈说:“二妈,我也想上学……”
二妈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可以啊!没人拦着你,只要有人供你,我没意见。”
我心里明白,二妈这么说已经算客气了,实际上就是不同意。
我看向二叔,二叔不紧不慢地拉着风箱,说道:
“上什么学?上完还不是在地里刨土疙瘩,顶多去工地搬砖。你看看村里那几个上过学的,不还在工地搬砖吗?”
听了这话,我满心失望。
这个家,对我而言,从来不是温暖的港湾,而是没有希望的牢笼。
我心里萌生了离开的想法。
有一天,二妈又因为一点小事对我拳脚相加,她眼神里满满的厌恶,仿佛我是一只毫无价值白吃白喝的蝼蚁。
我蜷缩在角落里,任由她的拳头和巴掌雨点般落在我身上。
以往,疼痛会让我麻木,可这一刻,我心里突然燃起怒火。
“凭什么总是打我?”
“你说什么?”
“不让我吃好的,不让我玩耍,不让我上学,还天天打我,我受够了!”
我猛地站起身,大声反抗。
二妈愣住了,她的手高高举在头顶,看着暴怒的我,竟说不出话来。
“把我当牛使唤,我吃的不过是你家的猪食,天天不是打就是骂,你凭什么?”
“啥?你这个狗日的……把你养大,翅膀硬了,敢跟老娘叫板了?”
“我受够了!”我歇斯底里地吼叫。
“受够了就给我滚!”二妈也歇斯底里地回应。
我再次回到自己家,扑倒在曾经和母亲相依为命的炕头上,放声痛哭。
晚上,二叔来了,叫我回去,还说:“你二妈就那脾气,我也是天天被她骂,你又不是没看到,忍忍吧,忍忍就过去了。”
我没有吭声,十二年的成长经历已把我磨炼成了一个小大人。
我心里明白,即便要离开,也得做好准备,不能太过仓促,得忍。
于是,我又跟着二叔回了他家。
二妈见了我,立刻冷嘲热讽起来,每一句话都像尖锐的针,扎在我心头。
等她数落够了,我默默回到自己房间,心里想:“去你的,我就不信离开这里我就活不下去。”
从这以后,我开始悄悄做准备。我把平时偷偷攒下的几毛钱,还有从地里挖到的几个红薯,小心翼翼地塞进一个破旧的布袋里。
晚上,等所有人都睡熟了,我蹑手蹑脚地溜进厨房,拿了一块干硬的玉米面饼,这将是我路上的干粮。
我打算攒够三天的食物就离开,一次不能拿太多,不然容易被发现。
逃离的那天,是个阴沉沉的清晨,天边刚泛起一丝微光,我就背着布袋,光着脚,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从窗户翻了出去。
我沿着熟悉的小路拼命奔跑,风在耳边呼啸,仿佛在为我助威。
快到白河沟的时候,我感觉情况不对,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叫声。
我心里一紧,原来是二叔家的狗!这畜生嗅觉太灵敏,肯定是发现我离开了,就追了上来。
我跑得更快了,一心想摆脱它,可狗叫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儿就追上了我。
就在它快要扑到我跟前时,我发现路边有一根粗树枝,迅速捡起来,转身朝着狗用力挥舞。
狗被我的气势吓住,后退了几步,但还是不肯离开,它疑惑地看着我。
“快回去,不许跟着我,滚!”我使劲赶它,可它就是不走。
僵持了一会儿,狗突然卧在不远处,看着我摇尾巴。
其实我挺喜欢它的,但我要离开了,它跟着算怎么回事?
突然,趁它不注意,我猛地冲过去,用树枝狠狠抽了它一顿。狗惨叫一声,夹着尾巴逃走了。
我松了一口气,可还没等缓过神,就听到二妈的声音在村里传来:“犀牛,你个狗日的死哪里去了?还不去干活?”
我顾不上疲惫,再次拔腿狂奔,心里既埋怨狗坏了我的事,又心疼刚才对它下了狠手。
穿过白河,跑过那片白桦林,估计二妈追不上了,我才终于松了口气。顺着大路走了一个上午,我稀里糊涂地来到了一个小镇。
这个小镇叫下官营,我以前来过。小镇上很热闹,人来人往,我却感到既轻松又无比孤单。
溜达了许久,我在小镇后面的一片小树林里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躺了下来。
肚子饿了,我就拿出红薯和面饼吃一点,晚上躺在树林里数星星,倒也觉得畅快。
可这些食物很快就吃完了,我不得不出去找吃的。
在村里,我知道去田野里拔胡萝卜、摘野果子,办法多得很。
可这里是镇子,周围地方大,不像村里就那么一小块地方。
我想来想去,觉得只有去翻垃圾箱这一条路。
垃圾箱散发着阵阵恶臭,但和我受过的苦比起来,这点臭根本不算什么。
我开始翻找,运气不错,很快从垃圾桶里翻出半个馒头。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流浪儿突然冲过来,抢走了我手里的馒头。
“干什么?”我立刻追了上去,追了半条街,终于追上了他。
可我看到,他抢走的半个馒头,并不是自己吃,而是在喂一个眼睛不好使的婆婆。
我眼眶一热,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我心里想着,等自己以后有钱了,一定要让他们吃上又大又白的馒头,再配上几块大大的肉。
之后,我开始试着在小镇上找活干。
我去餐馆帮人洗碗,因为年纪小,老板一开始不愿意要我,好说歹说才同意。
可我笨手笨脚的,没干几天打碎几个碗,就被老板辞退了。
我又去给杂货店送货,结果不小心摔碎了一箱货物,老板不仅没给我工钱,还让我赔偿。
我哪有钱赔?最后被老板连打带骂地轰了出来,又一次流落在街头。
忽然有一天,我在街上遇到一个自称是招工的安徽大叔。
大叔特别热情,说可以带我去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活儿干,工资很高。
我一听,想都没想,就跟着他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