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萱将最后一粒青梅扔进陶罐时,指尖沾了层薄薄的白霜。这是按第76次轮回里民间神医教的法子腌的,盐要放足,糖要后加,封坛时得用红布扎紧——那时她在冷宫受风寒,咳得直不起腰,朱元璋就是捧着这样一罐青梅来看她,罐子外面还裹着他的龙袍,暖得像个小太阳。
【轮回记忆:第76次洪武三年,那罐青梅最后被马皇后的人搜走,摔在她面前的青砖上,酸水溅了她一裙摆。她蹲在地上捡碎梅时,被郭宁妃踩着手指笑:“李才人还想吃酸的?莫不是怀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后来朱元璋赶来,把郭宁妃踹倒在地,龙袍下摆扫过她的手,带着罐底残留的甜香】
“小主,陛下让人把那十棵青梅苗都围上了木栏,说怕英儿殿下骑着竹马撞坏了。”春桃抱着团红布走进来,布角绣着对戏水的鱼,正是双鱼玉佩的样式,“还说……晚上要在承乾宫用晚膳,让御膳房做您爱吃的糖醋鱼。”
李萱的指尖在陶罐口顿了顿,糖醋鱼要用淮河的鲫鱼,第73次轮回她中毒后,朱元璋就是每天让人从淮河运新鲜的鱼来,亲自给她挑刺,龙袍上沾着的鱼鳞能闪瞎人的眼。她接过红布,将陶罐细细扎好,绳结打了个平安结——这是母亲教她的,说能“锁住福气”。
“去看看英儿和允炆在干什么,”李萱把陶罐搬进地窖,阴凉的空气里还飘着去年桃花酒的香,“别让他们真把树苗撞坏了,陛下要是知道了,又该罚他们抄《论语》了。”
春桃笑着去了,地窖门“吱呀”一声合上,李萱的目光落在角落里的旧木箱上。箱子锁着,钥匙是她贴身带的银簪,里面装着她从各次轮回里攒下的零碎:第70次的半块桂花糕,第71次的金疮药瓶,第73次朱雄英戴过的小虎头鞋……最底下压着张纸条,是时空管理局的密码,她始终没舍得扔。
指尖抚过纸条上的“换魂”二字,李萱突然听见地窖外传来争执声,是常氏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她连忙开门出去,只见常氏正指着个小太监训斥,那太监的青灰色宫装袖口,绣着半朵白梅——是马皇后宫里的旧人!
“太子妃这是怎么了?”李萱走过去,看见常氏手里攥着个布偶,正是吕氏送给朱允炆的那个,兔子肚子被撕开,掉出张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个小人,心口插着根针!
“这奴才竟敢把这秽物藏在允炆的枕头底下!”常氏的声音发颤,手里的布偶被捏得变了形,“若不是我今日替孩子们整理床铺,还不知道要被这东西魇镇多久!”
小太监“噗通”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是……是马皇后娘娘让奴才干的!她说……说只要英儿殿下出事,太子之位就是允炆殿下的,奴才也能得个好前程!”
李萱的心脏骤然缩紧。马皇后还没死心!第71次轮回,她就是这样被黄纸人魇住,夜夜梦见被投河的场景,最后精神恍惚,差点真的跳进荷花池。她捡起地上的黄纸人,指尖被朱砂烫得发麻——这朱砂的颜色,和当年害朱雄英的魇镇木人一模一样!
“把他拖去见陛下,”李萱的声音冷得像冰,“顺便把马皇后宫里的人都叫来,本宫倒要看看,还有谁藏着这种见不得人的东西!”
常氏的眼圈红了,攥着李萱的手:“妹妹,这次……这次绝不能再饶了她!英儿和允炆都是好孩子,不能再受这种委屈!”
“放心,”李萱反手握紧她的手,“这是最后一次了。”
朱元璋赶到时,承乾宫的院子里已经跪了一地宫女太监,个个吓得面如土灰。他看着地上的黄纸人,脸色黑如锅底,一脚踹在那小太监身上:“说!马皇后还让你们干了什么?”
小太监疼得嗷嗷叫,断断续续地招了:“还……还在英儿殿下的汤里加过巴豆,在允炆殿下的书里夹过蝎子……都是皇后娘娘让干的,她说……说只要孩子们病了,太子妃和李才人就会失宠!”
“岂有此理!”朱元璋的怒吼震得窗棂发颤,“李德全!去把马皇后给朕带来!不……把她扔进浣衣局,让她一辈子洗马桶,好好反省!”
李德全领命去了,常氏抱着闻讯赶来的朱雄英和朱允炆,眼泪掉个不停。朱雄英吓得躲在母亲怀里,小手紧紧攥着李萱送的银镯子:“母妃,我不怕,我有镯子保护我。”
朱允炆却突然挣开常氏的手,走到朱元璋面前,小大人似的行了个礼:“父皇,能不能……能不能别让我娘知道?她在庙里头已经够苦了。”
李萱的心像被针扎了下。这孩子总是这样,明明自己受了委屈,却还想着别人。她蹲下身,把朱允炆搂进怀里:“允炆乖,这事不告诉你娘,我们自己解决好不好?”
朱元璋看着两个孩子,眼神软了些,摸了摸朱允炆的头:“好,听允炆的,不告诉你娘。”他转向李萱,“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把所有藏过秽物的人都送去皇陵,”李萱的声音平静却坚定,“马皇后宫里的东西,一件不留,全烧了。另外,让尚宫局重新核查所有宫人,但凡和淮西勋贵沾亲带故的,都调去浣衣局,永不许靠近东宫和承乾宫。”
朱元璋点点头:“就按你说的办。”他顿了顿,握住她的手,“委屈你了,刚清静没几天,又要处理这些糟心事。”
李萱摇摇头,靠在他怀里:“不委屈,只要能护着孩子们,再麻烦也值得。”她想起第73次朱雄英死后,她抱着孩子冰冷的身体,在殿里坐了三天三夜,那时她就发誓,若有来生,定要让所有害他的人付出代价。
晚膳时,糖醋鱼的香气漫了满殿。朱雄英和朱允炆挨着坐,手里拿着小银勺,你一口我一口地分着吃,银镯子和玉坠子碰在一起,发出叮当的响。常氏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给李萱夹了块最大的鱼腹:“快吃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李萱刚把鱼肉放进嘴里,就看见朱元璋偷偷往她碗里塞了块梅子,酸得她直皱眉。他却笑得像个孩子:“尝尝,今年的青梅腌得正好,比去年的酸,也比去年的甜。”
李萱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烫。是啊,比去年的酸,也比去年的甜。那些在轮回里尝过的苦,受过的罪,如今都化作了此刻的甜,浓得化不开。
夜深了,孩子们早已睡熟,常氏也回了东宫。李萱靠在朱元璋怀里,听着他讲小时候在凤阳爬树摘青梅的事,他说那时的青梅酸得掉牙,却总舍不得扔,要揣在怀里捂软了再吃。
“等青梅酒酿好了,我们就去凤阳,”李萱的声音带着困意,“我也想尝尝你说的酸梅子。”
“好,”朱元璋轻轻拍着她的背,“带你去爬那棵老梅树,让你看看朕刻在上面的名字。”
李萱的嘴角扬起个满足的笑,在他怀里渐渐睡去。腕间的双鱼玉佩贴着腕骨,暖得像块小小的太阳,红痕化作的桃花纹在玉面上轻轻流转,像在为这安稳的岁月,轻轻哼唱。
真好啊。
那些辗转反侧的夜,那些痛彻心扉的伤,终于都成了过去。
这一世,她有他,有孩子们,有满院的花,有即将酿成的青梅酒,还有数不尽的安稳日子。
足够了。
真的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