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香莲猛地按住他要起身的肩膀，煤油灯的火苗被惊得晃了晃。
她盯着丈夫眼底跳动的火光，声音压得极低：\"晚上去？黑灯瞎火的，苏青指不定以为咱们要闹事！\"她望向窗外苏青家亮着的窗户，影影绰绰能看见张秀兰在糊窗户纸，\"明早！等街坊们都起了，咱们当着全院人的面去求他。\"
易中海喉咙滚动，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当人面……\"
\"就得这样！\"吴香莲的指甲掐进他掌心，\"苏青要的不就是你低头？咱们大大方方认怂，让院里人都看着。他苏青再计较，也得顾着面子放人一马！\"
她突然想起贾张氏白天炫耀鲫鱼时的嘴脸，眼底腾起一抹怨毒，\"贾张氏那帮人最爱看热闹，等他们都围过来，苏青总不好把咱们逼死在院里！\"
易中海望着梁上悬着的蜘蛛网，想起自己刚回大院时，不是一样跪了。此刻胃部突然抽搐，饥饿感如潮水般涌来。
\"听你的。\"他叹着气躺回炕上，草席发出细碎的声响，\"明早……\"
吴香莲却睡不着，侧身盯着丈夫在月光下凹陷的侧脸。
她想起三年饥荒时，自己偷偷去城郊挖野菜，被野狗追得摔进泥坑。
\"老易。\"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狠劲，\"明早你可别顾着面子。咱们就往地上一跪，他苏青要是不松口……\"她没说完，却在丈夫沉默的点头中，听见了同样决绝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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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斜斜照进四合院，苏青拉开门栓的瞬间，正对上易中海夫妇局促的目光。
易中海身上那件补丁工装洗得发白，吴香莲身着补丁蓝布衫，两人像两截被霜打过的枯草，立在门槛外。
院里渐渐聚起梳洗的街坊，傻柱端着搪瓷缸啃窝头，许大茂抱着娃哄着，贾张氏边帮棒梗洗脸边探出头时不时张望。苏青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任由晨风掀起衣角，却不开口打破这份沉默。
吴香莲在老易小腿上轻轻蹭了蹭。易中海喉结滚动，突然扑通一声跪下。膝盖砸在青砖上发出闷响，他佝偻的脊背在阳光下投出细小的影子：\"苏厂长！我愿意干活！只要能给口吃的……\"
\"哟！这不是老易师傅吗？\"贾张氏见易中海果然找麻烦果断出击，\"前几天不是硬气吗？咋这会儿咋就跪下讨饭要吃的……\"
\"张婶。\"苏青抬手止住她的话，她明白易中海是想把他架起来，这才是真正的道德绑架，就算再大的仇恨，碰到这么跪下认错，你都得放下，不然街坊邻居都会说你冷血，不近人情。苏青当然不在意什么名声，他就是想看易中海求饶，吃苦头。
他满意看着跪在地上求饶难堪的易中海，他虽然不在意名声但是有些解释还是要的，不能真的让人戳他脊梁骨，说他冷血，毕竟苏光还需要大院小伙伴玩耍，还有，他得给易中海套个枷锁，保证他以后不敢炸刺。
\"我把自家口粮匀出来，本想着给老易你条活路，结果呢？院里谁不说你不知好歹？干点活换口粮这事儿，你居然不同意？\"他故意提高声调，让声音传进每扇打开的窗户，\"这年头粮食金贵过金子，我拿出这些，是担着多大的人情？\"
易中海的额头几乎贴到地面，白发间沾着清晨的露水：\"是我猪油蒙了心！苏厂长心善，我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吴香莲也跟着跪了下去，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丈夫的衣角。
\"你当我真不懂政策？我是在给你机会，给你活路，还是看在吴婶的面上，才没把你送走，她跟了你一辈子，我不想他最后落个孤独终老的下场！\"苏青看了眼吴香莲突然俯下身，声音冷得像冰，\"你户籍还在辽西农场吧？我要是跟派出所递句话……\"他没说完，却见易中海浑身剧烈颤抖。
围观的街坊们发出一阵窃窃私语，阎埠贵扶了扶眼镜，在小本本上飞快记录。
易中海知道这是苏青故意把他的把柄曝光，以后他家在大院里不能得罪任何一家，只要有人不满意就能拿着这个说事，他就得认栽，事已至此，他就算想算计什么也不敢，只能以后夹起尾巴老实做人。
他咬着牙抬起头，眼里满是血丝：\"我快六十的人了，不想折腾了。往后就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大伙知道也好，以后都监督我，如果我不老实，可以随时把我送走。\"
\"早这样不就得了？\"苏青直起身子，掸了掸裤腿上不存在的灰尘，\"大院后院的空地交给你，开垦、除草、种菜，每天浇水。种出来的菜，院里每户平分。\"他故意转向贾张氏，\"张婶，这事你盯着点，要是有偷懒，立刻告诉我。\"
\"您放心！吃了粮食，不干活，哪里都说不过去。\"贾张氏笑得满脸褶子，\"老易要是敢耍滑，我第一个不答应！\"
\"每月二十斤粗粮，和院里大家的口粮一样。\"苏青拍了拍手，声音响彻整个院子，\"但要是到了收成时交不出菜——\"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易中海，\"粮食我给了多少你就得原样还回来，还不上，就别怪我按政策办事。知道没？\"
易中海连连磕头，额头在青砖上撞出闷响：\"我今儿就开工！保证不敢偷懒！香莲，你也能监督我，让我把菜种好！\"
\"苏厂长放心！\"吴香莲抹着眼泪，\"他要是敢偷奸耍滑，我第一个把他赶走！\"
\"行了，都散了吧。\"苏青挥了挥手，晨光中，他看着易中海夫妇蹒跚着起身，背影在朝阳里越缩越小。傻柱嚼着窝头凑过来，含糊不清地问：\"苏哥，真给二十斤？\"
\"二十斤换他种地。我就是想看看他干活，吃点苦头。现在这天气正要热起来，你想想他到时会如何？就得让他明白农民兄弟种地的苦，不然我这粮食不就白给了？\"苏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家里掺杂米糠的棒子面没吃，正好喂了他。\"内心想着把老易直接送走算了，但是想到吴香莲，还是打消了念头，反正易中海也翻不出浪花，正好看看的惨状给自己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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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爬上槐树梢时，易中海的锄头重重砸进板结的土地，震得虎口发麻。
黄褐色的干枯土块被翻起，混杂着草根，他直起腰捶了捶佝偻的背，瞥见墙根下的贾张氏正翘着二郎腿嗑瓜子，花围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瓜子皮。
\"老易，那边石头底下的草还没除干净！你可不能偷懒。\"贾张氏突然尖着嗓子喊道，手里的瓜子壳精准地吐在刚翻好的土垄上，\"你这干活的架势，还不如我家棒梗扫院子利索！\"
易中海握着锄头的手青筋暴起，喉间泛起苦涩。
劳改前他还是贾东旭师傅时，贾张氏见了他恨不得小跑着迎上来，端茶递水一口一个\"易师傅\"。
如今自己不过是个靠人施舍口粮的落魄汉，她眼角的余光都透着嫌恶。他咬了咬牙，将锄头狠狠挥向石头旁的杂草，恍惚听见贾张氏轻蔑的嗤笑。
中院角落，吴香莲正蹲在洗衣盆前搓洗街道送来的工装。皂角水溅在她皲裂的手背上。但她望着竹篮里剩下的两个窝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今早那口掺着米糠的棒子面，让她这个月来第一回蒸上了窝头。虽然噎嗓子，但是能吃个干的，配上咸菜，她才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哟，香莲妹子，还有心思笑呢？\"贾张氏抱着小当晃过来，故意将瓜子壳丢在洗衣盆旁，\"你家老易这干活磨洋工的劲儿，指不定哪天苏厂长一不高兴，粮食就没了！\"
吴香莲捏着板刷的手顿了顿，又继续用力刷洗领口的油渍：\"老嫂子您说得是，我们家老易不懂事，多亏您帮忙盯着。\"她的声音平淡如水，仿佛那些带刺的话都顺着皂角水一起流走了。
可当贾张氏转身离开时，她盯着对方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日头偏西时，易中海的旧工装早已被汗水浸透，手掌的皮肤磨出了血痕。他望着勉强开垦出的半垄地，突然想起刚解放那会在轧钢厂车间指导学徒的场景。
那时他握着卡尺的手精准如尺，徒弟们崇拜的目光比此刻的阳光还要炽热。而现在，他连贾张氏扔来的一句\"地垄歪了\"都要赔着笑重新翻整。
\"爷爷，你是在种菜吗？\"稚嫩的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小当踮着脚趴在矮墙上，羊角辫上还沾着贾张氏喂的糖水渍。易中海刚想挤出个笑，就听见贾张氏在远处喊：\"小当！别跟叫花子说话！脏！\"
锄头再次落下时，易中海的动作比之前更狠了些。
他在心里反复默念着王主任说的国庆过后，仿佛那四个字是埋在土里的种子，只要熬过这漫长的酷暑，就能破土而出。
而中院墙角阴凉处，贾张氏摇晃着蒲扇，看着挥汗如雨的易中海心头畅快，她也能有当监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