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遁影梭撕裂夜幕,不知飞遁了多久。下方早已不见人烟,只有连绵起伏、在月光下如同巨兽脊背般沉默的荒山。云渺灵力消耗颇大,操控飞梭的指尖微微发颤,左臂的伤口也在高速飞行带来的压力下隐隐作痛。
必须找个地方落脚休整!
她目光如电,扫过下方黑黢黢的山峦。终于,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发现了一点微弱摇曳的火光!像是一座废弃的山神庙,破败的轮廓在月光下依稀可辨。
“坐稳了!”云渺低喝一声,操控飞梭,银色光华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朝着那点火光俯冲而下。
呼——!
银色光剑稳稳地悬停在破庙残破的院墙上方。云渺散去灵力,光剑化作一道流光缩回她掌中,四人(外加一朵快被阿澈玩化了的云絮)稳稳落地。
“唔……”阿澈抱着那团已经缩水大半、湿漉漉的云絮,小身子晃了晃,显然还没从高速飞行的刺激中完全回神,大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黑黢黢、破破烂烂的庙宇。
赫连烬落地后立刻抱紧徽章,警惕地环顾四周。土黄色的光晕稳定地笼罩着众人,驱散着山野夜间的寒意和可能的窥伺。
至于清虚老道……
砰!
他直接从光剑尾端滚落在地,摔了个结结实实!
“呃……!”老道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茫然地看了看头顶残缺的庙宇飞檐和皎洁的月亮,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嫌弃的云渺,以及两个小豆丁。
“到……到……咸鱼……汤……馆了……?”他含糊地嘟囔了一句,眼皮一耷拉,头一歪,竟然又睡死过去!鼾声随即响起,比之前更加悠长响亮,仿佛在抗议刚才的“空运”服务不够舒适。
云渺:“……” 这老咸鱼,真是没救了!
她无奈地摇摇头,示意赫连烬:“烬儿,找点干柴,生个火堆。澈儿,跟紧娘亲。”
破庙比外面看起来更糟。屋顶塌了大半,月光毫无阻碍地倾泻下来,照亮了布满蛛网灰尘的神龛,里面那尊泥胎神像早就没了脑袋,只剩下半截身子歪斜着,透着几分凄凉诡异。地面坑洼不平,角落里堆着些腐朽的稻草和不知名的动物骸骨。
赫连烬动作麻利,很快在神像前相对干净的空地上,用徽章的力量平整出一块地方,然后小手一招,角落里那些干燥的稻草便如同被无形的手梳理过,均匀地铺开,形成一张简陋但厚实的“草床”。他又默默走到庙外,很快抱回一捆相对干燥的枯枝。
云渺指尖一弹,一点火星落入枯枝堆。
噼啪!
橘红色的火苗欢快地跳跃起来,瞬间驱散了庙内的阴冷和黑暗,带来融融暖意,也将众人疲惫的身影拉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
“暖和!”阿澈欢呼一声,立刻凑到火堆边,伸出小胖手烤火。那朵快化完的云絮被他随手丢在一边,很快被火堆的热气蒸腾得无影无踪。
赫连烬安静地坐在火堆旁,抱着徽章,土黄色的光晕与火光交融,让他的小脸看起来没那么苍白了。
云渺拿出随身带的干粮和水囊分给大家。阿澈啃着硬邦邦的饼子,小眉头皱得紧紧的,但还是努力咽下去。赫连烬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姿态安静。
火光跳跃,庙内只剩下枯枝燃烧的噼啪声、清虚老道节奏稳定的鼾声,以及……庙外山风掠过树梢的呜咽。
吃饱喝足(勉强),温暖的火光一烤,连日的紧张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阿澈的小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眼皮沉重地往下耷拉。他揉着眼睛,下意识地往云渺怀里钻:“娘亲……困困……”
云渺心中一软,将儿子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睡吧,娘亲在呢。”
阿澈在娘亲温暖的怀抱里蹭了蹭,小脸贴着云渺的胳膊,安心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火光下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没过一会儿,均匀细小的呼吸声就响了起来。
赫连烬看了看依偎在云渺怀里的阿澈,又看了看自己抱着的徽章,默默地往火堆边挪了挪,蜷缩起小小的身体,靠在温暖的石柱旁,也闭上了眼睛。土黄色的光晕依旧笼罩着他,仿佛一层无声的守护。
云渺看着怀里熟睡的儿子,又看看蜷缩在火堆边的赫连烬,再看看旁边鼾声如雷、睡得没心没肺的咸鱼师傅……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她靠着冰冷的墙壁,也感到一阵浓重的倦意袭来。
就在她也快要合上眼时——
“唔……娘……”
怀里熟睡的阿澈,忽然发出一声模糊的梦呓。
云渺低头看去。
小家伙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小眉头微微蹙着,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小嘴无意识地咂巴着,像是在梦里品尝着什么美味,又像是在呼唤。
“娘……糖霜……亮亮……”阿澈又嘟囔了一句,小脑袋在云渺怀里不安地蹭了蹭。
云渺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小手轻轻揪了一下。糖霜……亮亮……是刚才御剑时,儿子指着漫天星辰说的话。他是在梦里……还在想着那些星星吗?还是在想……她?
她下意识地抬头,透过破庙巨大的屋顶窟窿,望向那片浩瀚的夜空。
一轮皎洁的明月如同巨大的银盘,高悬中天,清辉遍洒,将破庙内照得如同蒙上了一层轻纱。无数星辰如同碎钻,围绕在明月周围,闪烁着温柔的光芒。夜风似乎也轻柔了许多,带着山林特有的草木清气,吹拂进来。
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在阿澈熟睡的小脸上,给他白皙的肌肤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边。小家伙的眉头在月光下似乎舒展了一些,只是小嘴依旧微微撅着,仿佛在梦里也带着点委屈。
“娘亲……澈澈乖……”又是一句模糊的梦话,带着浓浓的依恋。
云渺的心,彻底软成了一汪水。
这孩子……白天还兴奋地喊着飞高高,玩着云朵,凶巴巴地要放雪团子咬坏皇叔……可夜深人静,在陌生的破庙里睡着后,梦里心心念念的,却还是她这个“娘亲”。纵然她平日里总是嫌弃他麻烦,骂他小崽子,可这份毫无保留的依赖和眷恋,却如同这清冷的月华,无声无息地渗透进她心底最坚硬的地方。
她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儿子睡得更舒服些,指尖温柔地拂开他额前微乱的碎发。目光落在阿澈稚嫩的小脸上,透过那眉眼轮廓,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模糊却同样温柔的身影……
林素心。
那个在京城林府,关键时刻亮出令牌,霸气宣告“渺渺,娘替你关门”的女人。
那个在她被家族抛弃、在玄清观艰难求生时,或许也在某个她不知道的角落,如同此刻的她一样,望着月亮,思念着女儿的母亲?
云渺的心头,泛起一丝极其复杂、极其陌生的酸涩。那是属于原主云渺的情感碎片?还是她自己内心深处,对“母亲”这个角色,从未被真正填补过的渴望?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间,那里贴身放着一枚冰凉坚硬的物件——林母给她的那枚古朴令牌。隐世林家的令牌。
火光跳跃,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清虚老道的鼾声依旧响亮,带着一种世事与我无关的坦然。
赫连烬蜷缩在火堆旁,睡颜安静。
唯有怀里的阿澈,在梦中依旧依赖地抓紧她的衣襟,小嘴无声地翕动,仿佛在呼唤那个给予他全部安全感的称呼。
云渺抱着儿子,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望着头顶那轮亘古不变的明月。月光清冷,却仿佛带着某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纵使前路刀山火海,阴谋诡谲。
纵使她满身是刺,嬉笑怒骂。
可此刻,怀抱着这份沉甸甸的、毫无保留的依赖,感受着那枚令牌传递的、来自血脉深处的、或许迟到了很久的守护……
云渺的嘴角,在清冷的月光下,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真实的暖意。
她低下头,在阿澈被月光亲吻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极轻、极柔的吻。
“睡吧,澈儿。”
“娘亲在。”
“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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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角落。
草堆上。
清虚老道那震天的鼾声,毫无征兆地……卡顿了一下!
紧接着,一串极其含糊、带着浓浓睡意和某种“泄露天机”般惊悚意味的梦话,如同呓语般飘了出来:
“……隐……世……林……家……”
“……嘿……那……疯……婆……子……的……娘……家……”
“……腌……萝卜……坛子……里……泡……出……来……的……狠……角……色……”
“……小……丫头……抱……紧……大……腿……”
“……别……学……老夫……”
“……当……咸……鱼……”
“……呼……噜……轰!……”
梦话断断续续,很快又被更响亮的鼾声淹没。
仿佛刚才那几句石破天惊的“天机”,只是月光下的一场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