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钟修远,就像是一座沉默的大山,任凭对方怎么跳脚,都依旧拧着手里的车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可他这沉默的态度,反而让那瘦猴,愈发气不打一处来。
“就你这种穷酸样,活该一辈子给人当修车工!”
瘦猴男啐了一口,辱骂个不停。
“知道《骆驼祥子》吗?”瘦猴男提高了嗓门,手指往钟修远的肩膀上戳。
“拉了一辈子黄包车,也买不起自己的车……说的就是你这种闷头干苦力的死脑筋!”
他轻蔑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牙,“算了,谅你一个修车的,也看不懂名着!”
说着,瘦猴男还重重拍了拍那辆宝马。
“瞧见没?这才叫成功人士的标配!”
钟岁安眯起眼打量,那就是辆七八年前的老款宝马车型了,估计修修补补不知道多少次,才撑到现在。
就这破车,在二手市场顶天了也就不到二十元,这种快报废的车也好意思显摆?
没b硬装。
钟岁安躲在车窗后,眼前的这一幕,印证了她昨天的猜测——大哥不肯让她来修理厂,果然是有原因的。
虽然她真的很想立刻冲上去,但还是努力把这冲动压下了。
以大哥的性格,就算她当场追问,得到的也只会是“没事”、“别担心”这种回复。
钟修远总是有一种很莫名其妙,又相当坚持的,作为大哥的责任感,喜欢默默抗下一切。
要想从他嘴里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钟岁安思虑再三,决定还是先观察一下。
保时捷缓缓停在了修理厂门前,很快就吸引了门口一个小工的注意。
那是个年轻的学徒,见状马上起身快步迎了上来。
钟岁安迅速抓起墨镜戴上,压低声音跟代驾叮嘱。
“就说你是新车验车的,等会给你加钱。”
说完,就侧头假寐,整个人隐在了车窗的阴影里。
这位学徒和代驾沟通过后,立刻朝里边喊了一声。
“来来来,您先停在这!”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着几百元的豪车,停进指定的车位,生怕出半点差错。
也不怪他紧张,他们这种街边的小修车店,最多也就是修修几元钱的小车,甚至是摩托车、电动车。
这种顶级的豪车,都去专门的大修理厂,或者干脆就去4s店,哪看得上他们这种地方。
等车子稳稳停下后,学徒又喊了一嗓子。
“钟哥,来活啦!”
这么贵的车,也就钟修远有这个实力和技术检查了,他们这种不够专业的,可不敢乱动。
听到自己大哥的名字,钟岁安呼吸一滞,下意识往车窗那边偏了偏头。
透过墨镜的余光,她看见大哥穿着沾满机油的工服,从那里边走出来。
“您好,需要做什么检查?”
好在钟修远并未注意副驾驶的人,只是专心和司机沟通,仔细询问起车的状况。
刚才那个花衬衫,一见到这么贵的豪车,也眼珠一转,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凑了上来。
能开得起这么贵的车,肯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花衬衫男打量着刘限行的车身,搓着手凑到了车窗边,把钟修远给挤走到一边。
“这位老板真是好眼光啊,一下子就挑中了我们修车店!”
他嘿嘿笑了两声,“正好,我是这家店的老板,到时候给您办张VIp卡,只储值一元钱,就可以打折!您以后常来啊……”
“放你娘的屁!”
一道沙哑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我才是这店的老板!我怎么从没听过有什么VIp卡?”
钟岁安转头看去,是一位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快步从工作室中走来。
他眼袋浮肿,眼睛里布满血丝,头发凌乱,胡子看上去也很久没刮过了,一看就是最近状态不好。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强撑出一个礼貌的笑。
“这位客人,”他朝代驾小哥点头示意,“咱们修理厂开业二十多年了,从来都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什么VIp卡、储值,我们从来都不搞这套欺骗顾客!”
眼见到手的肥羊就要被搅合,花衬衫男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
“老东西!你在这摆什么谱!等后天签了合同,这家店就是老子的!我想怎么改就怎么改,你管得着吗!”
胡子男冷笑一声,“合同和谁签还不一定呢,你算哪门子老板!”
花衬衫男一听,反而得意地扬起下巴。
“就你这破修理店,谁愿意拿出三十元接受?别做梦了!”
“愿意给你二十元,都是老子发善心!”
花衬衫男故意拖长了音调,语气十分阴阳怪气,“反正……等着用救命钱的又不是我~”
胡子男的拳头攥得发白,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他的眼神不自觉飘向另一边,钟修远正在沉默着整理工具箱。
这边的动静他不可能听不到,但碍于没有能力,也只能收拾着东西,一声不吭。
要是有可能,胡子男当然更愿意把修理店,盘给钟修远。
可惜……
花衬衫男敏锐捕捉到了这个眼神,立刻轻蔑地嗤笑一声。
“哟~看什么看,你不会还指望这个穷鬼能帮你吧?”
他故意踢翻脚边的垃圾桶,里面零零散散的垃圾散落一地。
几个空矿泉水瓶子咕噜噜往前滚,磕在钟修远磨破的鞋边。
“听说这小子攒了四五年,不是攒够几十元,说要盘下你这店吗!”
花衬衫男露出一个恶劣的笑,“结果呢?后面不是全贴补他那个妹妹了么!”
“不过这也不意外……知道你们底层人为什么永远翻不了身吗?”
“辛辛苦苦一辈子攒下点钱,不是爹妈生病,就是妹妹要钱……就该是贱命,认命吧!”
花衬衫男盯着钟修远愈发僵硬的背影,愈发有一种病态的兴奋。
“我就不一样了,家里头三个姐姐,就我这么跟独苗!要盘下这店,只要我一句话,她们三个不都得乖乖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