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无论如何,做出的选择又怎么会因为后悔这种情绪就会发生任何改变呢?
明明心里早有预期,但亲眼见证残酷的现实时,容雪声摇摇晃晃、裹在披风里的身躯还是变得脆弱无比,甚至下一秒就会昏过去。
那群差役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见面前这几个男人脸上都被愁云笼罩,还是忍不住关切地问了一句:
“是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丢在这里了吗?”
容雪声没有说话,也拦住了正欲解释的容父,轻声说:
“没事,走吧。”
于是在差役的保护下,容雪声一行人顺利地踏上回容府的路,明明才离开没有几个时辰,但是心境却与之前大为不同。
容父从差役的口中得知虞栖并未先回城中,于是悄悄和容雪声商量着孩子的事:
“雪声,事情既然已经如此,为今之计,只能说那孩子早产没活下来,绝对不能因为这个让虞栖对你有怨怼之心,明白吗?景玉也会帮着你说话的,届时就说孩子被我们葬在了城外,若是虞栖提出要亲自去看,也不要紧,陪着去便是,她总不能闹着要见那孩子一面吧……”
容雪声魂不守舍的听着,自从刚刚亲眼所见山洞里什么都没有之后,他抿着下唇,一直保持着这副模样。
直到听见那所谓的“善后之法”时,容雪声才强撑着打起几分精神,忽然朝着容父摇了摇头,说:
“孩子是我弄丢的,我不会骗她。”
“她可以恨我,但无论怎样,我都是她的夫郎,我与她之间就算是只有恨,这辈子也必须纠缠在一起。”
容雪声微微抬起眼眸,精致的下巴扬起细微的弧度,纵使身上狼狈不堪、眼中全是疲惫,依旧可见他隐在眉眼之间的高傲。
若不是眼中氤氲着雾气,生出细微的波澜,恐怕容父也会觉得容雪声就是单纯犟得昏了头。
年少时人总会羞于掩饰自己犯下的错误,宁可一头撞上,让自己头破血流,也不愿意用些温和的方式补救。
但那样是没用的。
于是容父冷笑一声,强硬地替容雪声决定:
“你这样只会将虞栖推得越来越远,人家如今是举人,以后可能会到更高的位置上,纵使你年轻貌美,待你也有几分感情,她难道就会轻易原谅你犯下的错误吗?”
“将来她还会有孩子,只是那孩子或许不止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
“甚至虞栖将来或许记不得自己曾经还有个儿子,但是她会永远记得是你弄丢了你们的孩子!”
容父的话像一根刺,深深扎进容雪声的心里,他的鼻尖红红的,喉咙中像是卡着异物,既无法吞咽下去,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呢?
“各位,已经到府上了。”
马车外传来差役的声音,马车也缓缓停下,容父明白这个时候不适合再谈话,便与徐景玉一同搀扶着容雪声下了马车,感谢了差役的护送之情后,便让下人去安排这群差役的住处。
容雪声低着头,一直很沉默,这让一起长大的徐景玉很是担心,便主动揽下送容雪声回小院的活儿。
“也好。”容父沉默了一下,答应了。
现在府上的事也忙的人走不开,既要让人盯着虞栖什么时候回来,又要处理这堆烂摊子。
他还要去找容母商量这小两口之间的事。
容母先行一步回了府上,安然无恙的下人们也各自开始忙碌起来,当容雪声踏进院子的时候,在他身边伺候过的两个下人拥过来,因他们是跟着容母一路的,并不知晓容雪声与他们分开之后发生的事,便惊讶的问:
“少爷!您生了?”
容雪声原先突出的腰腹如今却十分平坦,即便是整个人藏在厚厚的披风中,还是能一眼看出变化来。
但他并没有心思回答下人好奇的疑问,只是挣脱了他们搀扶的手,小步迈进了屋中,脸色难看的紧。
“容叔之前准备过给雪声补身子的补品吧?去给你们少爷炖些来。”
徐景玉伸手拦住这两个下人,低声吩咐他们去做该做的事,见两人点点头,这才松了口气进了屋子。
“才生完孩子,怎么迎着风口站?”
徐景玉一把将站在窗台前的容雪声拉过来,又连忙关紧窗子。
虽然他没生过孩子,没有什么经验,但也是见过家中男子生产之后的场景的,这些基本的事情他也算略懂几分。
容雪声不动也不闹,任由着好友动作,愣神坐下来后,双眼没有丝毫神采,就好像……
整个人丢了魂魄一般。
徐景玉有些看不下去了,亲手帮着容雪声换了一身衣裳,温声同容雪声说:
“雪声,容叔也不是那个意思,你怎么会真的丢掉自己的孩子呢?我不信,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容叔说的法子,你若是也同意,我也会帮着你的;不过,若是这背后有什么隐情,你如实告诉你妻主,我想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应该会理解你的。”
徐景玉脑中浮现那日与虞栖见过一面的场景,回想起那人冷静理智却淡然的神色,说起后半句的时候,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笃定。
容雪声手动了一下,他抬头看了好友一眼,垂眸道:
“没有隐情,也不是误会。”
那个孩子,的确是被他亲手放弃了。
纵使过后有过悔意,但也无法更改当初所做的那个决定。
反应过来后,容雪声就明白,凭借虞栖的秉性,她又怎么会轻易厌弃那个孩子。
早早的给孩子取了小名的人,怎么会因为一块胎记就生出“不喜”来呢?
曾经那么神采飞扬、骄傲肆意的小少爷,如今脸上却露出一个格外惨淡的笑容来,轻声道:
“所以她应该会讨厌我的,景玉。”
徐景玉犹豫了一下正要安慰,却见好友接过他拿过来的木梳,一下一下梳着凌乱的发丝,带着十分扭曲又难以理解的情绪,吐出那句让他脊背生出凉意的话来:
“她可以讨厌我,但是不能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