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撕扯着夏末的燥热,谯县校场的夯土地被晒出龟裂的纹路。曹仁蹲在兵器架投下的阴影里,粗布衣领早已被汗水浸透。他握着环首刀的手掌在青石上反复推磨,刀刃与石面摩擦发出\"嚓嚓\"的锐响,像极了老家屠夫刮猪毛的动静。
马厩里突然传来战马焦躁的嘶鸣。曹仁抬头望去,正看见几匹枣红马甩着鬃毛往木栏上撞,铁蹄踏碎的草料在光柱里纷飞。他咧嘴笑了,伸手抹了把下巴上的汗珠:\"怕什么,又不是磨你们的蹄子。\"
话音未落,后脑勺突然挨了个栗暴。曹操拎着酒坛晃到他身边,玄色织锦袍角扫过兵器架,惊起几只藏在暗处的蠓虫。这位本家兄长靴尖一挑,半块磨刀石\"啪\"地砸在拴马桩上,惊得战马人立而起。
\"子孝啊,杀鸡焉用牛刀?\"曹操仰头灌了口酒,喉结滚动时琥珀色的酒液顺着胡须往下淌,\"就这些黄巾溃兵,值得你磨三个时辰刀?\"
曹仁没接话,指腹轻轻刮过刀锋。刀刃在日头下泛着青芒,映出他眉骨处那道新结的痂——三天前追剿流寇时被流矢擦的。刚要开口,东南角的寨门突然传来木料断裂的巨响。
二十几个黄巾溃兵撞破门板涌进来,破布缠头的首领举着豁口柴刀嘶吼:\"抢马!抢粮!\"曹仁瞳孔骤缩,反手掷出的磨刀石在空中划出灰白残影,正中最前头逃兵的面门。血花溅上曹操袍角时,他已经提刀冲进敌群。
刀锋劈碎第一杆长矛的瞬间,曹仁忽然想起幼时看石匠凿碑——当凿子找准青岩纹理,整块石头都会顺着力道绽开。此刻他手中的刀仿佛也找到了某种韵律,挑飞第二杆矛尖时顺势旋身,刀背重重磕在第三人喉结上。三个溃兵几乎同时扑倒在地,像被镰刀割倒的麦秆。
\"好个'据守'转'解围'!\"夏侯惇的喝彩声从箭楼传来。这位独眼将军挽弓如满月,雕翎箭\"嗖\"地钉穿想要偷袭曹仁的溃兵脚掌,\"接着!\"他甩手抛下自己的佩剑。
曹仁凌空接住剑柄的刹那,记忆突然闪回光和六年的那个雪夜。那时他刚满十二岁,跟着族兄们围猎野猪。当獠牙森白的畜生冲破包围时,也是这般冰凉触感突然塞进掌心——曹洪把自己的短刀拍在他手里,吼声震落松枝积雪:\"握紧了就别撒手!\"
金属相撞的锐响将他拉回当下。曹仁双刃交错架住劈来的柴刀,火星迸溅中看清对方狰狞的脸。溃兵首领的咆哮带着腐臭:\"小崽子找死!\"他忽然撤力侧身,柴刀擦着曹仁耳际掠过,在肩头撕开道血口。
剧痛反而让曹仁清醒过来。他学着猎户诱捕豺狼的法子,故意卖个破绽踉跄后退。果然那首领欺身猛扑,却被他突然矮身横扫。刀锋没入小腿的闷响里,曹仁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与《三国杀》里那句\"驰骋中原,攻守相济\"的台词重叠。
等最后一个溃兵扔下武器时,夕阳已经染红校场沙地。曹仁拄着刀半跪喘息,这才发现虎口裂开的血早把刀柄浸得粘手。夏侯惇大笑着拍他后背,力道重得让他差点呛血:\"你小子砍人跟砌墙似的,一刀一个准!\"
当夜庆功宴的酒香飘到二里外的麦田。曹仁倚着粮垛摩挲刀刃上新添的豁口,远处篝火映得夏侯渊的银甲明明灭灭。那位神速将军正拎着酒坛满场追曹洪:\"还钱!上回借的三百铢买马鞍...\"曹操盘腿坐在主位,衣襟大敞着用匕首片羊肉,油光顺着指缝滴在《孟德新书》手稿上。
\"不喝点?\"夏侯惇挨着他坐下,独眼在火光里泛着琥珀色。曹仁摇头,把酒泼向夜空。酒液划出的弧线银亮如练,让他想起去年在颍水见到的白虹。月光漏过指缝时,他听见自己说:\"这乱世,得先学会保命。\"
更鼓声从谯县城头传来,惊起群鸦掠过夏侯惇的箭楼。曹仁望着那些黑影融入夜色,忽然清晰看见官渡战场的轮廓——不是眼前的夯土矮墙,而是由无数刀戟筑成的铁壁,每个垛口都闪烁着今夜这般冷冽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