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二年的春雷砸在茅屋房梁上,震得案头陶碗里的清水漾出涟漪。诸葛亮蜷着冻僵的脚趾,竹简上\"鱼水\"二字被烛火映得忽明忽暗。昨夜那条青龙又入梦来,鳞片缝隙里渗出的血珠滴在新野城墙上,烫得青砖滋滋冒烟。
\"先生!那大耳朵又来了!\"
书童扒着门框喊得破了音,檐角雨水顺着茅草滴在他后颈,激得他缩起脖子。诸葛亮抓起案头褪了毛的鹅毛扇遮脸,透过扇骨缝隙往外瞧。刘备的草鞋深深陷在泥洼里,像是地里长出的两株歪脖子树。关羽的红脸被春雨浇得发紫,倒像庙里褪了色的关公像。张飞络腮胡上粘着片桃花瓣,随着他打喷嚏的动作一颤一颤。
诸葛亮突然想起徐庶临走前,把最后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麦饼掰给他时说的话:\"卧龙啊,这三个莽汉,搞不好就是你的东风。\"当时徐庶手指在案几上画了个圈,茶水渍晕开成八卦形状。
第三次推开吱呀作响的柴扉时,刘备蓑衣下摆还在滴水,在青石板上汇成个小水洼。诸葛亮盯着那圈涟漪,忽然注意到刘备扶剑的手——虎口结着厚茧,指节却因常年编草鞋生出细密的裂口。案上《西川地形图》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压着的\"火计\"竹简。
\"皇叔可知,为帅者最忌什么?\"诸葛亮突然开口,羽扇尖点在刘备正要端起茶碗的手背上。
茶汤泛起涟漪,映出刘备眼底血丝:\"愿闻其详。\"
\"忌心软。\"羽扇唰地展开,扇起案头烛火乱窜,\"就像这火攻之术...\"扇骨重重敲在地图标注的博望坡,\"烧起来,可收不住手。\"
突然,屋外传来战马嘶鸣。张飞的大嗓门震得窗纸簌簌:\"大哥!曹军探马摸到五里亭了!\"关羽的偃月刀哐当杵地:\"某去斩了那些贼子!\"
刘备却不动,茶碗端到唇边又放下:\"今日冒雨前来,实为...\"
\"要亮出山?\"诸葛亮突然起身,衣摆扫落案头几枚棋子。黑子骨碌碌滚进刘备脚边水洼,在水面映出扭曲的倒影,\"那皇叔可知,为谋士者最忌什么?\"
这次不等回答,羽扇已指向窗外新野方向:\"忌跟错主公。\"话音未落,远处天际忽现火光,隐约有哭喊声随南风飘来。诸葛亮瞳孔骤缩——那方位分明是昨日与崔州平对弈时,说好要试种新稻的河滩。
刘备突然拔剑出鞘,青铜剑身映着跳动的烛火:\"备虽不才,愿以手中三尺剑...\"剑尖垂地,水滴顺着刃口滑落,\"护先生稻秧周全。\"
当夜新野城头,诸葛亮攥着从徐庶旧袍上扯下的布条绑火把。布条上还沾着去年火烧博望坡时的焦痕。刘备正在城下分发最后半袋粟米,有个瘸腿老丈颤巍巍递来块桃木符,被他转手塞给抱着婴孩的妇人。
\"点火!\"诸葛亮突然低喝。张飞抡圆胳膊把火把抛过护城河,火星子落在浸透火油的芦苇丛里,轰地蹿起三丈高的火墙。热浪扑面而来,诸葛亮眯起眼,恍惚看见刘备头顶浮现\"仁德\"二字,竟把最后一张\"桃\"牌塞给了跌坐在地的流民。
\"大哥小心!\"关羽的怒吼混在箭雨破空声中。诸葛亮转头就见刘备顶着空荡荡的血条,硬是用草鞋踏灭窜上城楼的火苗。多年后茶馆说书人总爱争论\"空城\"是神技还是找死,却没人知道那夜有张\"闪\"牌化作星斗,照亮了南逃的山路。
火光映红半边天时,诸葛亮突然发现刘备的草鞋烧穿了底。这个总把\"汉室宗亲\"挂在嘴边的男人,此刻光脚踩在焦土上,背上还驮着个哭哑了的孩子。远处曹字大旗在火海中扭曲,像极了梦中挣扎的青龙。
\"先生你看!\"书童突然指着刘备脚边惊叫。烧焦的泥土里,一株嫩绿稻苗正从灰烬中探出头来。诸葛亮握扇的手一颤,鹅毛扇上最后一根翎羽飘然落下,轻飘飘盖住那抹新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