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和陈正皆是一怔,脸色白上加白,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就往下滚。
黄志华脸色也变了。
怎么跟之前说不一样了?
好端端的突然要诛九族了?
“林大人,这玩笑可开不得。”王石试探地笑笑,想打破这严肃的氛围。
林若初也笑了,只是笑意未达眼底:“王大人觉得我在开玩笑?”
王石和陈正一听,对视一眼,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
他们就说怎么好端端的上面会派个女娃当官,原来是有这种隐秘!
长公主如此重视,又派一女娃来找,必定涉及宫闱秘事,疏忽不得,耽搁不得!
王石立刻道:“林大人,您可知这一行人是何时入得城,入城后又去了何处,您且说来,下官这就派人去查。”
“烦请两位大人将城门的登记册子以及过去这三十多天的各个旅店的登记记录全都取来,我自会一一探查。”
王石和陈正再次对视一眼,应了声“是”,便匆匆行动了起来。
二人离开,黄志华不解地看向林若初,小声询问:“巡检使,您不是来查浮尸给军粮清道的吗?”
林若初看他一眼:“想知道?那我细细地说给黄大人听?”
黄志华立刻摇头:“不不,不想知道。”
他虽然官职小但也知道“想长寿少打听”这个道理,都后悔自己这一问了,赶紧起身告辞:“巡检使,下官得回驿站值守,有任何需要可随时派人去驿站寻我,下官定全力配合。”
说完就先一步跑路了。
不管丢的是谁,反正九族诛不到他头上。
黄志华一走,跟着林若初来的谭勇也想问问,是谁丢了,他们这趟来到底是查什么的。
但他没问。
自风灾后,他已经习惯只干活不说话了。
他没问,林若初先开口道:
“谭勇,你带几个人去把县丞府衙里里外外都摸一遍,尤其是牢房,看看当差的都有谁,关着的又是些什么人。”
谭勇应“是”,立刻带人去查。
林若初则坐在茶桌前,慢慢地整理脑中的信息。
总觉得今日一路走来平静中藏着些许奇怪,可她又说不出来。
城门、街道、商铺、行人、县丞……
从他们送来的那几封信中来看,他们没有惊动县丞,是在暗中调查的。
暗中盯着林家的人并不少,这倒是可以避免麻烦。
若是二哥和李玄,停留在怀欣的那几天会从何处查起,又会在何处出事呢?
她在脑中各处情景。
不会是城内。
城内打斗必会惊动府衙,浮尸一事巡检司已经查了两日,若城中有过打斗县丞不可能不报。
而且城内距离河道距离太远,能以那七具尸体的伤势来看,逃不了这么远。
不是城内,便是城外。
林若初在脑海中想象,二哥与李玄必定是在城内发现了什么,到城外调查,调查时遭遇了敌情,发生了打斗。
必定是个距离河道很近的地方。
不会是东侧她上岸的那里。
那靠近驿站,有漕运的人看管,暗卫落水之前就会被发现。
也不会是西南侧。
西南侧临山,距离河道更远。
会发生打斗又能在逃离时滚入水中的……
只能是北侧。
林若初立刻就想到了入城时,黄志华说的——
“那就是个小山坡,埋人用的小坟头……”
她心里“咯噔”一下,猛得站起身,对身边人道:
“去寻个差役,要一份怀欣县的地方志。”
那人应“是”,没一会便带着东西回来了。
林若初把册子铺开,去看怀欣周边的地图,果然如她所想,有一条小河道,从那山头北侧山脚下绕过,河流方向正是通向主河道。
就是这里。
二哥和李玄就是在这里遭遇了敌情。
找桃鸢为什么要去到埋尸的山头找?
林若初脑海中刹那间思绪万千,一种莫名的恐慌涌上心头。
她安慰自己,不会有事,无论是桃鸢还是二哥和李玄,一定都不会有事。
此刻,王石和陈正也回来了,手上拿着林若初方才要的入城登记册子。
“林大人,城内客栈虽然不多,可要查起来也需要点时间,这个您先看看。”
林若初接过,递到身后人手上:“留两个人把只进未出的记录都筛出来。”
说完,她又看向王石:“王县丞,我看这地方志上标了北侧城门外有座小山岗,烦请县丞带人随我去探查一番?”
林若初语气随意,但眼睛却盯在王石脸上。
果然见他眼中有瞬间的慌乱闪过。
她眯起眼眸。
若怀欣县内有古怪,这县丞必不可能一无所知。
方才她拿诛九族一事吓他,他都半句不肯袒露。
看来这县丞不仅有所隐瞒,瞒的事还不小。
只是不知与二哥和李玄的事是否有关。
王石眼睛一转,道:“那不过是个小土坡,不知那里有何不妥,要去查探什么?”
林若初道:“是否有不妥,去了才能知晓。”
说完她又看向陈正:“陈通判也随我们一起前去吧,人多脑子活,说不定就能早日将这重要之人寻回。”
“这……”陈正也略显为难,想与王石商量。
林若初没给他们这个机会,当机立断起身往外走。
“烦请二位大人带路,为防危险,还请多带些差役随行。”
二人见她十分坚决,根本无可推脱,只好走上前引路。
“林大人,这边请。”
怀欣确实不大,乘马车穿越半边县城,到北门外山脚下也只用了半个时辰。
王石和陈正被林若初催的午饭都没能吃一口,顶着下午的日头下车时,两个人都有点愁眉苦脸。
林若初也从车上下来,十余精锐和十余差役皆跟在后面。
她抬头仰望这座小山,太阳下面,绿树成荫,树下的草却较为稀少,肉眼便能看到层层黄土。
“林大人,请吧。”
王石低眉睡眼地率先抬腿。
陈正紧随其后。
林若初带人跟在后面,边往山上去,边去观察山中情景。
林中虫鸣声格外大,偶尔夹杂着尖锐的鸟鸣。
哪怕是白日当空,也让人觉得不舒服。
女鬼小声嘟哝:【这鸟叫声怎么这么奇怪?】
这些日子,她随着林若初押韵军粮,几乎夜夜都要拿出一个时辰去听周围虫鸣鸟叫是否正常,以至于她虽然不懂其中缘由,但耳朵却已经养成了习惯,能分辨出何为正常何为不正常。
这座山上的鸟叫声就很不正常。
又少又尖锐。
时不时来一嗓子,什么鸟这么叫?
林若初听着,心沉了下去。
是乌鸦。
她瞧着四周的土面,越发确定这座山不正常。
树茂却草疏,地面显然常常被挖开。
树根处的草叶茂密,却根根歪折,留着被踩断的痕迹。
要么有人从树上跳下,要么有人藏在树后向山中行进。
无论是哪一个,她都确定,她找对地方了。
步至山顶,王石正想问她“这山上到底有哪里不妥”,林若初越过他,按着地图上显示的河流方向,向北侧山脚处走去。
走到半山腰,她便远远地看到,在那河流之上,有几个影子卡在石缝中以诡异的姿态漂动着。
那影子之上,数只乌鸦矗立。
在啃食腐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