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玉看着林若初落笔写下的字,背脊有些发凉。
但她仍旧遵照林若初的指示,拿着宣纸,走到墙边,面向墙,大声念出了上面的字:
“‘禁忌词’都有什么,交换的条件是什么。”
林若初不能确定,女鬼曾经提过的“禁忌”,指的到底是她把自己被夺舍这件事说出来,还是身边的人意识到她被夺舍了这件事。
刚刚被控制身体的她,曾经满腹委屈,万般不解,明明女鬼的言行漏洞百出,与曾经的她有那么多不同之处。
为什么她父母和两位哥哥始终没能发现她的变化?
甚至连一句质问都没有。
后来,她渐渐发现,每当女鬼做出格外离谱的事情,每当她的亲人们露出奇怪的表情,想要问她什么时,都会突然愣住。
就像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然后,当他们恢复时,便会自然而然地承认,她林若初原本就是这样的,就是会做出这些事。
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后面推动着这一切顺利进行。
只有两个人不一样。
桃鸢和江宁心。
江宁心伪装的太好,让她一直没能注意到她的问题。
而桃鸢是最特别的那个,她是唯一一个问出“小姐,你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这句话的人。
连女鬼都惊慌失措,直接将她贬到了外院。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她得搞清楚。
但为防止锦玉产生猜测,她把问题写的很模糊,确保女鬼能懂就好。
随着锦玉清晰的声音落地,窗外忽然狂风大作。
罩中烛火被吹得疯狂摇曳。
锦玉想,她不能去思考这个问题的含义,她必须严格遵循小姐的吩咐,放空思绪。
所以她迅速合上眼睛、堵住耳朵,开始在脑海中背诵她曾经学过的那些书册、看过的那些话本。
“啪”一声,盆中木炭被烧断。
狂风骤然间停了下来。
女鬼非常犹豫,“嗯嗯啊啊”了好半天,不知如何开口。
林若初垂眸,她知道,女鬼这是在试着编谎。
这是直切命门的问题,女鬼不想回答。
她仍然想找机会抢占自己的身体。
她仍不可信。
半晌,女鬼说:
【反正,现在交换不了。】
【你要是答应帮我把邵牧的好感度刷到一百,我就不抢你的身体了。】
声音故作镇定。
但还是很好看穿。
第一句是真的,第二句半真半假。
林若初抬眼,看着桌上宣纸,这一次,她没有再闭眼,而是注视着宣纸,写下了三行字。
“瓶中的毒药,吞下可顷刻毙命,莫要轻举妄动。”
“系统,为我所用。”
“邵牧,我来攻略。”
落笔后,她握着镯子,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没有任何变化。
女鬼只是闷声闷气地应了句【好】,便没了后文。
她的身体仍是她的。
林若初缓缓呼出一口气,抬手擦掉额上冷汗。
如她所料,没有触及“交换”的信息,便是安全的,而交换这个秘密,绝不能让他人察觉。
这便是,连他人的意志和思绪都能改变的,真正的“禁忌”。
她将纸叠起,扔到炭盆中,任凭木炭将其烧成灰烬,随即从后面拍了拍锦玉的肩膀。
小家伙对着墙角捂着耳朵闭着眼睛,嘴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什么,看着像个正在施法的小道士似的。
她这一拍,吓了她一跳,“呀”得一声转身,见是林若初,小脸上露出劫后余生般的安心。
两人非常默契,谁都没提刚才的事,只当没有发生,开始唠叨下午嬷嬷教的规矩。
“锦玉,明日你同我一起去学规矩吧。我跟少夫人说了,赏灯宴,带你一起去。”
“少夫人这么好说话吗?”
“今日下午好像还挺好说话的,不知道为什么呢……”
一夜无梦,心中烦恼像是随着那张纸条,被一并烧成了灰烬。
林若初睡了三年以来,最安心的一个好觉。
睡醒时,只觉天色大亮,周围颜色都与往日不同了。
静怡院中,王嬷嬷感觉很奇怪,她教了这么多年规矩,还是头一次遇到越教越高兴、没事就傻乐的小姑娘。
锦玉看着自家小姐精神头十足的样子,也很为她高兴。
后面几天,邵牧还假装有事与张静婉说,想到她院中看林若初学规矩,被张静婉搬出郑氏、以“赏灯宴在即,林姨娘学规矩事紧,婆母叮嘱,让世子切莫插手”为由,挡在门外打发了。
邵牧当然是非常不服气的,自家妻子的院子,他还不能进了?
但,想到郑氏之前那通臭骂,他最终还是,烦躁地回了书房。
正月十五,赏灯宴开。
原本街上的传统灯会,都被府门大开的公主府衬得没了颜色。
京都城中但凡叫得上名的工匠,都被请到公主府,日夜兼程地献出了自己此生的最高杰作。
达官贵人们倾巢而出。
平头百姓也都早早地围在街边,远远眺望,想一睹府中风采。
林若初和锦玉一起,上了侯府的马车,跟在车队最后面,浩浩荡荡地前往公主府。
侯爷侯夫人同乘一辆,邵牧则与张静婉一起。
她没资格坐侯府最高规格的马车,单独一辆,乐得清净。
为了这场宴席,张静婉还特地吩咐府中管事,给她置办了套新衣。
布料是今年时兴的锦缎,织了细密的金丝线在其中,看着十分富贵,只是颜色是非常艳俗的玫红。
再加上头上几支金钗,在王嬷嬷的盛装打扮下,她现在像一支行走的腊梅。
张静婉自己倒是穿的挺素雅,把她打扮成这样,还说喜庆。
女鬼挺开心的,从换衣服开始就嚷嚷:
【终于有新衣服穿了,这才好看嘛,灰扑扑的像老太太!】
锦玉觉得张静婉是故意丑化她来衬托自己,有点不忿:
“小姐穿这个也很好看!无论清雅还是艳丽小姐都是最好看的!”
当然这话是在马车上,小声说的。
林若初笑着摇摇头,将磨好的铜簪从袖中拿出,插在最好拿取的低矮处。
穿过人声鼎沸的长街,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车外路人热闹的讨论:
“谁家如此大的手笔,竟在在樊楼大开流水席?”
“何止今日,初八至今,连开了七日呢!”
“听说是首富连家,得了天大的喜事,这才开席宴请全城百姓。”
“连家?莫不是那位宝小姐,寻回来了?”
“那谁知道呢,好酒好肉,且先吃着就是了!”
锦玉听着小声跟林若初说:“前有樊楼开席,后有公主设宴,京都这个年,过得好热闹。”
林若初打趣她:“府里还有锦玉啃鸡腿,确实很热闹。”
两人闹了一会,等车马行过闹市,进入公主府的地界,林若初和锦玉才一起凑到窗边,掀开布帘向外探望。
率先映入视线的,是一条栩栩如生的龙。
不知用了多少丝绸和竹片编织而成,龙身居然横贯公主府门前的整条长廊!
龙爪紧握瓦砾,龙首高昂,傲视天际,龙尾扯着长长的绸缎,于风中摇摆,竟如真龙盘旋一般,气势恢宏,引得所有驾车马而过的人,惊叹连连。
就连早已下车的人,也在门口驻足观赏,流连忘返。
林若初眯眼细看,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龙鳞,竟是穿了金线的珍珠串绣成的,一排排,一列列,怕是万两珍珠都不止。
这样精致的龙灯,绝非几十日能够完成的。
恐怕,长公主这赏灯宴早已筹备了半年有余!
那她的名字,又是何时被列入宴请名单的呢?
林若初心生疑惑。
她带着锦玉,随侯府的人马一同穿过大门,走入这恢弘的公主府。
与此同时,府中后院。
正哼着曲儿给自己挑选珠钗的李瑟兮抬眼,见铜镜中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影。
她眼中一喜,随即挥手遣散周围伺候的婢女和嬷嬷,敛着笑容看向身后。
“玄儿,三年未见,清瘦了,也晒黑了,快过来,让母亲瞧瞧。”
李玄仍旧一身玄衣,立在几米外,没有动,眸光冷冽地看着她,似是质问似是责怪地开口道:
“为何要,让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