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川突然醒来这件事，如同黑暗中透过裂缝照进来的一束光，那一张张疲惫且狼狈的面庞，久违地露出了几分笑容。
待宋涵仔细检查一番之后，沈泽川有些艰难地抬手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呼吸面罩，示意他拿下去。
宋涵按住他，接着又盯着监护仪看了一会儿，直到确定他现在的呼吸频率还算稳定，才小心地将面罩取了下来。
“先别着急说话，自己试着喘几口气，看看有没有憋闷的感觉，然后再慢慢喝点水，让嗓子缓一缓。”
沈泽川小幅度地点了下头，按照他说的话一点一点呼吸着，虽然胸口处还是隐隐有些不适，呼吸也比较费力，但好在能喘的上气，没有那种绝望的窒息感。
顾景翊坐在旁边，用勺子小口小口地喂他喝水，干痒的喉咙受到了滋润，却再度不受控制地发出低声闷咳，吓得弟弟们蹭地站了起来，围着他就开始拍背顺气，急得不行。
“咳咳……”沈泽川哑声开口，“没事，别害怕……”
说罢，他慢慢合上眼皮，静静感受了下自己目前的身体状态。
太阳穴嗡嗡作响，脑袋疼的仿佛快要炸开，那股强烈的眩晕感令他根本无法起身，双腿也毫无知觉，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更别提下床走动了。
就算只是躺着，他也不能动作幅度太大，否则胸腔和肺部就会发出抗议，变成那副有上气没下气的模样。
终究还是瘫痪了啊……
像个活死人一样。
沈泽川的眸中一片死寂，黯淡无光，呆呆地注视着天花板，任由五小只给他擦拭身体，调整挂瓶。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皱起眉头，伸手去掀被子，努力用胳膊撑着病床，企图坐起来。
“大哥你别动啊！”季凌秋连忙拦住他，“你想要什么？我帮你拿。”
“我……”沈泽川顿了顿，说的很是艰难，“我要去厕所……”
闻言，秦沐阳立马蹲下，从床底拽出两样东西，随即一脸真诚地发问：“大哥你想上大的还是小的？”
沈泽川瞬间瞪大了眼睛，表情从震惊逐渐变为恐慌，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顿时又苍白了许多，不管不顾地推搡着他们。
“不要！”他抗拒极了，“我不要用这个！我不要！咳咳……”
“大哥，乖，忍一忍好吗？”温若安的语气无比温柔，可声线却止不住地发抖，“你现在不能下床，暂时只能用尿壶和便盆，我知道这样会让你很不舒服，但我们会帮你的……”
“我不要你们帮我！！”
沈泽川低吼一声，咳嗽一阵接着一阵，可他依旧不停地拒绝，喘着粗气喃喃道：“我不上了，不上了……”
“咳咳咳……大不了我憋着，反正也只是小的，我不上了……”
“不行呀大哥！”江乐允急得直跺脚，“一直憋着你会更难受的！你这不是在自虐吗？”
沈泽川连连摇头，两只手死死地抓着被子不松开，无论如何都不肯用尿壶。
五人满眼疼惜地注视着他，一时间都有些无措。
他们怎么会不清楚大哥如此抗拒的原因呢？
哪怕是一个普通人，突然遭受如此大的变故，瘫痪在床，沦落到让人把屎把尿的地步，都很难接受这个结果，更何况是一向独立要强的沈泽川呢？
“二哥……”秦沐阳红着眼睛看向顾景翊，“怎么办啊？”
眼下沈泽川病倒，顾景翊就成了他们的主心骨，一旦遇到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他们就会下意识地等他发话。
顾景翊犹豫了片刻，随即攥紧拳头，把心一横，轻声开口：“小安，阳阳，小乐，你们三个先出去。”
“为什么？”三小只一愣，有些不解。
季凌秋了然，一边说一边冲他们使眼色：“去吧，听二哥的，一会儿再进来。”
三小只的反应虽然照比他稍微慢了点，但这会儿也骤然明白过来，快步离开了病房。
这是顾景翊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马知远还在试药，白天呕吐夜里高烧，几乎已经到了回病房就昏迷的程度，全靠一口气强撑着完成进度，连走路的力气都十分匮乏。
齐冲每天都要背着他走上几个来回，宋涵两头监护，不眠不休，沈安澈愣是把三张银行卡都刷爆了，今天又去取了其他的卡。
这几个哥哥辈的人都不在，那顾景翊和季凌秋就是跟沈泽川年龄最相近的人了，而且小四小五小六出去以后，病房里只有他们三个人，或许能减轻一些沈泽川心里的羞耻感。
顾景翊轻轻扳过沈泽川的上半身，柔声安抚道：“大哥，现在屋里只有我和小秋了，让我们帮你好吗？很快就完事了。”
“不要！我不要！”沈泽川说什么都不肯答应，“你们两个也不行！”
见状，两人对视一眼，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对不起了大哥，我们不能放任你不管。”季凌秋低声道，“你别生气，也别怪我们。”
沈泽川的眸子微微睁大，还没等他说话，顾景翊就一手揽着他的肩膀，一手搂着他的腰，将他整个人都圈进了怀里，禁锢得死紧。
他的双腿本就没有知觉，当上半身也无法动弹之后，基本就意味着他丧失了所有反抗能力，只能任人宰割。
“不行！不行！！我不用那个东西！我不用！！！”
“你们别管我！走开！咳咳咳……走开啊！！！”
沈泽川的身体不停发抖，嗓音沙哑却吼得撕心裂肺。
若是从前，顾景翊的手臂根本不可能困得住他，可如今他的挣扎已是那般绵软无力，什么都做不了。
季凌秋的动作很快，当沈泽川感觉到裤子脱落的瞬间，他当即鼻子一酸，无数的委屈和绝望铺天盖地的袭来，那些强忍着的悲痛也彻底崩盘。
“别动我！我不上了！不上了！呜呜呜呜……别动我……”
“我求你们了，别管我了，别管我了，呜呜呜呜呜……”
“给我留点自尊吧，求求你们了……”
听着他崩溃大哭的声音，顾景翊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低头埋在沈泽川的肩膀，哽咽道：“对不起，大哥，对不起……”
“是我没用，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你，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让你这么痛苦，对不起，对不起……”
季凌秋也早已泪流满面，可他不敢停下，他必须速战速决，让沈泽川尽快脱离这份难以承受的羞耻。
待一切结束，他极力控制着颤抖的双手，迅速帮沈泽川穿好裤子，然后绕到另一边，和顾景翊一起，紧紧地抱住了他。
平日里雷厉风行、令不少罪犯都闻风丧胆的季刑警，此时哭的像个孩子，抽抽搭搭的：“大哥，你不要推开我们，也不要说让我们不管你这种话，我们怎么可能不管你呢？就算照顾你一辈子，我们也愿意啊！”
“咳咳……可是我不愿意。”
沈泽川推了推他们，眼神空洞地抬眸，呢喃道：“我不想一辈子做个废人，我不想拖累你们……”
“瞎说！”顾景翊怒视着他，“你才不是我们的拖累，你是我们最在乎的大哥，谁都不能说你一句不好！”
沈泽川依然没什么反应，脸上的泪痕未干，眼尾和鼻尖通红，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过了几秒，他终于缓缓转动瞳孔，双眼无神地看着他们，轻声道。
“你们……还是让我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