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沈严辞掐灭第七支烟时,指节因用力泛白。落地窗外,陈静月的身影被霓虹切割成碎片,她攥着那封泛黄的信,指尖在\"顾明川\"三个字上反复摩挲。
\"月月,过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铁,冷得发腥。
她惊惶抬头,信纸簌簌飘落。三年了,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像只被猎人逼入绝境的鹿,眼底跳动的全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第一节。囚鸟
初遇陈静月是在顾明川的葬礼上。她穿着素白旗袍,鬓角别着朵枯萎的白菊,跪在灵前的脊背瘦得硌人。沈严辞递上热粥时,触到她指尖的温度,像深秋最后一片将坠的叶。
\"跟我走。\"他替她挡住蜂拥而至的记者,西装外套披在她肩头时,闻到若有似无的茉莉香。那是顾明川生前最爱的味道,这个认知让他喉间发苦。
三个月后,她在别墅落地窗前割腕。他抱着染血的她冲进医院,听医生说\"病人求生意志很弱\"时,突然想起顾明川坠机前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严辞,替我照顾月月。\"
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坠进她血管,他握着她缠着纱布的手,轻声说:\"小静,明川希望你活着。\"
她睫毛颤了颤,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他不知道,那一刻她心里想的,是顾明川坠机前是否也这样绝望,是否也有未说出口的\"我爱你\"。
第二节。镜中花
别墅的落地钟敲了十二下。陈静月望着浴室镜面,指尖抚过颈间的翡翠项链——沈严辞送的三十岁生日礼物。镜面雾气氤氲,她忽然想起顾明川曾说要带她去看极光,那时他的眼睛像揉碎了星辰。
\"在想什么?\"沈严辞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他身上有雪松香水的味道,和顾明川的柠檬香截然不同。
\"没什么。\"她转身时,项链坠子磕在他锁骨上,留下淡红的印子。他忽然按住她后颈,吻落得又急又凶,像要把这些年的执念都嵌进她骨血里。
深夜,他枕着她的头发睡熟。她轻轻抽出被压麻的手臂,摸到床头柜最底层的相框——那是顾明川大学时拍的,他站在樱花树下冲镜头笑,嘴角梨涡深深。
窗外忽然惊雷炸响,沈严辞翻身将她捞进怀里,声音带着未醒的沙哑:\"怕吗?\"她把脸埋进他胸口,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分不清是因为雷声,还是因为相框里那道永远停在二十岁的目光。
第三节。风止时
入秋后的第一场雨,陈静月在街角遇见顾明川的妹妹。女孩红着眼睛塞给她一封信,转身跑开时,书包上的小熊挂件晃得她眼眶发酸。
信是顾明川坠机前写的:\"月月,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变成天上的星星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爱的是沈严辞......\"
墨迹在雨水中晕开,像那年他替她挡住暴雨时,衬衫上洇开的水痕。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藏在抽屉深处的求婚戒指,知道她每次叫\"明川哥\"时,眼底闪过的不是爱意而是愧疚。
\"原来......\"她攥着信纸的手在发抖,身后突然响起汽车鸣笛。沈严辞的黑色轿车急刹在她面前,他冲下来时,雨伞被风吹得翻了边。
\"谁给你的?\"他盯着她手中的信纸,喉结滚动。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她手背上,凉得刺骨。
她抬头看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顾明川身边像棵永远不会弯折的柏木。那时她以为,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有软肋。
\"沈严辞,\"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我们离婚吧。\"
雨越下越大,他忽然笑了,笑声混着雨声,听不出是哭还是笑。他伸手想摸她的脸,却在触到她湿润的眼角时猛地收回手,指节狠狠砸在旁边的梧桐树上。
\"为什么?\"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明明我才是......\"
\"因为你是沈严辞。\"她打断他,将湿透的信纸塞进他掌心,\"而他是顾明川。\"
第四节。烬余温
三个月后,陈静月在整理旧物时,发现沈严辞留在保险柜里的病历单。肺癌晚期,诊断日期是她割腕自杀的那天。
照片从病历本里滑落,是少年时的他们三人——她和顾明川站在中间,沈严辞穿着白衬衫站在右侧,嘴角微微上扬,目光却只看向她。
窗外,梧桐叶簌簌飘落。她忽然想起最后一次见他,他站在民政局门口,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说:\"小静,以后每年的极光,我托明川替你看。\"
手机忽然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今天去看了极光,像你喜欢的莫奈油画。严辞哥说,以后每年都会陪你看。\"
泪水大颗大颗砸在屏幕上,她忽然想起那年葬礼上,他递来的热粥还冒着热气,而她始终没告诉他,其实在顾明川说\"我爱的是阿辞\"的那个夜晚,她就已经看懂了自己眼底的倒影。
风穿过纱窗,卷起桌上的信纸。那是她未写完的信,落款是:\"致我迟了十年的爱人,沈严辞。\"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织出一片银色的霜。她轻轻抚摸着项链坠子,那里嵌着两颗细小的钻石,一颗是顾明川的求婚戒,一颗是沈严辞的婚戒。
原来有些爱,早已在时光里悄然生长,像根系般盘根错节,分不清起点与终点。而她终于明白,真正的遗憾从来不是\"得不到\",而是当爱终于破土而出时,那个人已经站在时光的另一头,笑着对她说:\"没关系,我早就知道,你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