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昆吩咐乔春燕带着其他人前往展馆查看场地,自己则随着国家外经贸部和商贸部的工作人员,登上一辆虽略显陈旧,却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吉普车,朝着广州市中心那座颇具园林韵味的广东迎宾馆驶去。
车子缓缓驶入迎宾馆,四周的静谧与外面街道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广东迎宾馆那扇铜铆大门前,两名佩戴着“革命委员会”袖章的警卫,正一丝不苟地查验着通行证。门楣上“为人民服务”的鎏金大字,在晨光的映照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周同志,等会儿说话可得注意分寸。”商贸部的王干事压低声音,神色凝重地提醒道,“这些港城商人虽说都挂着爱国爱港的招牌,可骨子里还是那套资本家的做派。”他胸前佩戴的“工业学大庆”徽章,被汗水浸得微微发皱,仿佛也在诉说着这份谨慎与不易。
在宾馆大厅前下了车,周秉昆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整洁的中山装,微微叹了口气,便随着两人踏入了那装饰典雅却又隐隐透着威严的大厅。穿过回廊时,周秉昆眼角余光瞥见庭院假山上刻着“听伟人的话”的醒目标语,鱼池里的锦鲤正奋力逆着水流摆动鱼尾,仿佛也在这特殊的氛围中彰显着一股不屈的劲头。
迎宾馆的一间会客厅里,六张铺着米黄的确良桌布的圆桌旁,六个身着笔挺西装的年轻人正用英语热烈交谈着,粤语口音中夹杂着浓郁的东南亚腔调。
“这位是北机厂的周秉昆同志,他负责这次该厂机械出口事宜。今天带他来和你们认识认识,大家互通有无,共同发展嘛。”外经贸部张副处长一边说着,一边将周秉昆引见给众人。
坐在首位的是林氏家族的第二代传人林启铭,他身着剪裁极为考究的英式西装,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支价格不菲的钢笔,眼神中毫不掩饰地透着一丝傲慢。林氏家族在东南亚的橡胶生意做得如日中天,与国内也保持着一些资源贸易往来。
旁边的是陈氏家族的陈宇轩,他留着整齐油亮的背头,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可那眼神却如审视猎物般锐利。陈氏家族主营纺织业,在港城和东南亚都拥有规模庞大的工厂,实力不容小觑。
还有郑氏家族的郑逸风,他身材魁梧壮硕,身着一件黑色的中式唐装,神情冷峻得如同千年不化的寒冰。郑氏家族在航运业可谓是举足轻重,往返于港城与东南亚各国的货轮,有相当一部分都悬挂着郑氏的旗号。
马家的马俊豪则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浪荡模样,嘴里叼着一根雪茄,肆意地斜靠在椅背上,满脸的不以为意。马家主要从事珠宝生意,在东南亚的高端市场占据着一席之地,财富与傲气同样惊人。
而黄氏家族的黄耀祖,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中透着精明算计。黄氏家族以电子产业发家,在港城和东南亚都设有研发和生产基地,商业嗅觉极为敏锐。
最后是许氏家族的许泽楷,他年纪稍轻,穿着一件时尚的风衣,眼神中既带着一丝好奇,又隐隐透着谨慎。许氏家族在房地产领域实力雄厚,在东南亚也拥有不少地产项目,行事风格较为稳健。
周秉昆随着张副处长上前,礼貌地与他们一一握手。然而,这些港城公子哥们在起身握手时,手掌传递出的力道带着刻意的轻慢,那态度仿佛只是看在外经贸官员的面子上,纯粹是敷衍了事。
重新落座后,服务员轻手轻脚地进来为众人倒茶,随后悄然带上了会客厅的大门。另一名商贸部的干部则远远地坐在门口,充当起了守门人的角色。
林启铭率先打破沉默,语气中满是施舍般的高高在上:“周先生,去年看到那两款机械的参数,说实话,我们内心是不太相信的。要不是看在和国内多年的交情份上,谁会轻易下单呢。你们国内的工业水平,我们还是有所保留的。”
陈宇轩紧接着附和道:“是啊,机械制造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在东南亚见识过太多国外的先进产品。你们国内的工业基础,想要跟人家比,还差得远呢。”
郑逸风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不过既然答应了,我们也不是不讲信用的人。但这订单嘛,也就意思意思,十几二十台,算是给经贸部和商贸部一个面子。多了,我们可不敢要。”
周秉昆深吸一口气,脸上依旧带着不卑不亢的微笑。他轻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缓缓开口道:“各位先生,我完全理解你们的顾虑。但请相信,我们北机厂此次带来的东方红拖拉机和奔驰微卡,那可是凝聚了无数科研人员心血的成果,绝非你们想象的那般简单。”
马俊豪吐了个烟圈,懒洋洋地嘲笑道:“希望你们的产品别让我们太失望,不然以后可就别指望有合作机会了。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要是买回去的东西只能当摆设,看着就闹心。我可没那么多闲钱打水漂。”
黄耀祖推了推眼镜,精明地说道:“周先生,我们在东南亚有不少种植园,每年从曰子国和鹰酱国进口不少拖拉机。这次呢,就当是给你们一次机会,我们还是愿意支持国货的。不过,要是产品不行,那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许泽楷则相对温和地说道:“周先生,我家族虽然主要从事房地产行业,但在东南亚也有许多林场和种植园。我也亲自到田间地头考察过,我们现在使用的基本上是久保田 GL281 拖拉机。这机器具备传动动力方向盘和自动水平功能,可搭配 1 米 7 的回转犁进行农田作业,还能通过安装前铲斗等附件实现多种用途,非常适合水田及小块农田的作业需求,其性能在当前处于领先地位。我们也希望能和国内有更深入的合作,只是产品质量必须过硬才行。要是达不到标准,我们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