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沉重的城门轴承，发出令人牙酸的转动声。
渑川城东门，在无数双或绝望或期盼的目光注视下，彻底洞开，那黑洞洞的门廊，仿佛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
城墙上，孙德扶着墙垛，面如死灰。
他看着远处正向东门涌去的夏军，仿佛看到了自己和整个家族的末日。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城门一开，夏军的铁蹄将再无阻碍。
“将军！快走吧！”身边的亲卫焦急地拉着他的胳膊。
“趁着夏军还没完全冲进来，我们从北门突围，还有一线生机！”
突围？孙德惨然一笑。
往哪里突围？
夏军既然能策反东门，难道就不会在其他三门布下埋伏吗？
此刻脱离大军，不过是加速死亡罢了。
他推开了亲卫，眼中只剩下了一片死寂。
“不必了。”他慢慢地抽出腰间的佩刀。
那是一柄祖传的宝刀，削铁如泥。
亲卫大惊失色。“将军，您要干什么！”
孙德没有理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冰冷的刀身，口中喃喃自语。
“我孙家，三代为将，忠于朝廷，从无二心。”
“我孙德，虽无尺寸之功，但也从未丢过祖宗的脸。”
“今日城破，非战之罪，实乃天意。”
“我，不能降。”说罢，他眼神一凝，横刀一挥，便要朝着自己的脖颈抹去！
“铛！”一声脆响。
一柄朴刀从斜刺里伸出，精准地格开了孙德的宝刀。
赵泓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孙将军，何至于此？”
孙德愣愣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周围。
不知何时，他身边的亲卫，已经被一群手持钢刀的夏军士兵给控制住了。
而城头上那些原本忠于他的川府军，此刻要么跪地请降，要么就远远地躲开，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他成了一个孤家寡人。“你们……你们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孙德的声音沙哑。
赵泓微微一笑。
“在我们的人打开城门的那一刻，我们就上来了。”
“孙将军，我家主帅有言，你虽谨小慎微，却不失为忠臣。”
“他不愿见忠臣之血，溅于城头。”*
孙德惨笑一声。“成王败寇，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他闭上了眼睛，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赵泓摇了摇头。“我家主帅还说，南唐已是昨日黄花，天下归心乃大势所趋。孟凡凌不过一介莽夫，守不住这川府基业。”
“将军为尽忠而守城，无人会嘲笑你。”
“但若为已亡之国，枉顾全城军民性命，便是愚忠。”
“如今大夏兵锋所指，所向披靡。将军弃暗投明，非但不是耻辱，反而是顺天应人，为川府百姓谋福祉的大功一件。”
赵泓的这番话，字字攻心。
孙德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不是傻子，赵泓话里的意思，他听得懂。
这是在给他台阶下，也是在给他指一条活路。
“你家主帅，他真的会放过我？”孙德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赵泓郑重地点了点头。“主帅一言九鼎。”
“只要将军真心归顺，为大夏效力。”
“他非但会保全你，更会上报朝廷，保留你的官职，让你继续治理渑川。”
孙德沉默了，他下意识地望向城下。
夏军的先头部队已经控制了城门，但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蜂拥而入，烧杀抢掠。
他们军纪严明，只是迅速地接管了各处要隘，然后便原地待命。
城内那些因为火起而骚乱的百姓，也在夏军的安抚下，渐渐平息了下来。
没有屠杀，没有抢掠。一切，都和他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也许，投降，真的不是一个最坏的选择？
许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松开了手中的刀。“我……降了。”
半个时辰后。
渑川守将府。
林笑端坐于主位之上，静静地品着茶。
赵泓陪坐在一旁。
堂下，孙德已经换下了一身戎装，穿着一身便服，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
他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忐忑。
“孙将军，不必拘谨，坐吧。”林笑放下茶杯，微笑着说道。
“罪将不敢。”孙德连忙躬身。
林笑也不勉强，他看着孙德，开门见山地说道。
“孙将军，你是个聪明人，我也就不跟你绕圈子了。”
“川府孟氏，与我大夏取不过疥癣之疾，如今我大夏一统天下已是早晚之事。”
“我留你性命，并许你高官厚禄，只有一个要求。”
孙德心中一紧，连忙道：“请主帅示下，罪将……不，末将万死不辞！”
他已自称“末将”，彻底放下了姿态。
林笑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
“我的要求很简单。”
“第一，立刻安抚城中军民，稳定局势，保证渑川的正常运转。”
“第二，配合我军，清查城中的府库、田亩、人口，为后续的治理做准备。”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我要你，立刻以你的名义，给你在蜀都的好友、旧部，写信。”
“我要你让他们知道，跟着孟凡凌，是死路一条。”
“末将……遵命！”
孙德咬着牙，躬身领命。
林笑笑了。
他站起身，亲自扶起了孙德。
“孙将军，你做出了一个明智的选择。”
“你放心，我林笑说话算话。”
“等到川府平定之日，你孙家，非但不会没落，反而会比以前，更加繁荣！”
感受着林笑手上传来的温度，听着他那充满自信的话语。
孙德恍惚间，仿佛真看到了一条金光大道，在自己面前展开。
他知道，自己的命运，从这一刻起，已经和眼前这个年轻的冠军侯，死死地绑在了一起。
兵不血刃，再下一城。
林笑站在渑川的城楼上，目光望向西南。
那里，是川府的心脏——蜀都。
凌阳、渑川已下，蜀都的门户，已经被他彻底打开。
孟凡凌，现在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吧。
他会怎么做？
是继续当他的缩头乌龟，还是会狗急跳墙，主动出击？
林笑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他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