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怡的指尖在信封封口处顿了顿,月光透过储冰室破碎的屋顶斜斜切进来,照得黑莲印的纹路像条盘着的毒蛇。
她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比冰块碎裂的声响还要清晰。
\"咔嚓\"——封纸撕开的刹那,萧鸣突然伸手按住她的手背。
他的掌心烫得惊人,像是要把那两个字烙进她骨血里:\"别看。\"
苏瑾怡抬头,看见他眼尾泛红,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昨夜储冰室里的血腥气还未散尽,李侍卫的血在他衣摆结了暗褐色的痂,此刻却被他自己的体温焐得发黏。
她轻轻抽回手,信纸展开的瞬间,墨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瞳孔发疼。
\"萧鸣并非简单的皇弟,他是前朝遗孤,复国之心未死。\"
储冰室的风卷着碎冰碴子灌进来,苏瑾怡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她想起今早萧鸣塞给她的桂花糕,糖霜沾在他指尖,他说\"今日买的糖炒得特别透\",现在那甜腻的滋味突然在喉间翻涌,混着冷无痕死前的黑血味,腥得她胃里直抽。
\"是真的。\"萧鸣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他蹲下来,玄铁剑\"当啷\"一声砸在冰面上,\"我母妃是前朝长公主,二十年前......\"他突然哽住,喉结动了动,\"冷无痕说的皇陵偏殿,牌位上刻的是'大昭长公主萧氏'。\"
苏瑾怡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冰柱上,凉意顺着脊背往上爬。
她望着萧鸣紧攥的拳头,指缝里渗出的血珠滴在冰面上,绽开小小的红梅花——方才他用剑尖挑密信时,手套被划破了。
\"你早知道?\"她听见自己问,声音轻得像飘在空气里的冰碴,\"从储冰室说承乾宫是疫源时,从你替我挡剑时,从你给我桂花糕时......\"
萧鸣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我没想骗你。\"他的额头抵着她肩窝,呼吸滚烫,\"我想过在查清疫源后就说,想过在你说'这具骸骨的主人死不瞑目'时说,可每次看你举着骨锥查案的样子......\"他顿了顿,\"我怕你眼里的光灭了。\"
远处传来孙秀才的喊叫声,太学生们举着火把的影子在墙上晃成一片。
苏瑾怡望着萧鸣发顶翘起的碎发,突然想起上个月在义庄,他蹲在她身边看她验尸,说\"原来骨头里真的藏着故事\"。
那时他眼里的光,和现在一样灼人。
\"我得去陈尚书那儿。\"她轻轻推开他,袖中骨锥硌着掌心,\"他见多识广,能辨这信真假。\"
萧鸣的手垂在身侧,指节泛白:\"我和你一起。\"
\"不用。\"苏瑾怡转身走向储冰室出口,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我得先确认,这信是黑莲教的离间计,还是......\"她没说完,踩着满地碎冰走了出去。
陈尚书的书房飘着沉水香。
苏瑾怡把密信递过去时,老臣的手颤了颤,镜片后的目光像刀,在信纸上刮了三遍。
\"黑莲教的印是真的。\"他把信压在镇纸下,\"但内容......\"他突然咳嗽起来,丫鬟捧着参茶进来,他挥挥手让她退下,\"二十年前的事,连老夫都只知皮毛。
不过有一点你要记清——萧鸣这孩子,上月在疫区亲自背了三十个染疫百姓去医馆,若真有复国心,何必拿皇子之躯涉险?\"
苏瑾怡摸着茶盏边缘,青瓷的凉意让她镇定些:\"那沈知县......\"
\"沈狗儿动作倒快。\"陈尚书突然冷笑,指节敲了敲案头刚送来的邸报,\"冷无痕一死,他就派赵御史去顺天府,说你私通逆党,今早已经有三个言官递了折子。\"
储冰室的寒意突然涌进书房。
苏瑾怡想起方才路过府衙时,看见赵御史的马车停在后门,车帘掀开的刹那,她瞥见车里堆着一摞盖了官印的文书——定是伪造的通敌书信。
\"我要反击。\"她捏紧袖口,骨锥的棱角扎得掌心发疼,\"明日早朝,我要把沈知县私吞赈灾粮、勾结黑莲教的证据全抖出来。\"
陈尚书盯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笑了:\"当年你师父验完悬案,也是这副模样。\"他从暗格里取出个锦盒,\"这是当年查前朝余孽时的密档,或许能帮你。\"
苏瑾怡回到府衙时,月亮已经爬到东墙。
烛火下,她摊开从义庄、赈灾粮库、黑莲教据点搜来的证据:沈知县私改粮册的朱笔批注,与冷无痕往来的密信残页,甚至还有他小妾收黑莲教银票的账册。
\"苏姑娘!\"孙秀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夜露的湿气,\"我联络了二十三个太学生,明日早朝我们跪在午门外,替你喊冤!\"
他掀开门帘进来,腰间的玉佩撞在门框上,叮当作响。
苏瑾怡看见他袖口沾着墨渍——定是刚写好联名状。
\"辛苦孙兄了。\"她把证据收进檀木匣,锁扣\"咔嗒\"一声,\"明日早朝,还望诸位替我做个见证。\"
深夜,萧鸣的身影出现在后窗。
他换了身月白常服,发间还沾着夜露:\"沈知县今夜在聚仙楼宴请言官,赵御史正往假证据里盖顺天府的印。\"
苏瑾怡把檀木匣推过去:\"明日早朝,我要在陛下面前,把这些和黑莲教的密信一起呈上去。\"
萧鸣伸手抚过匣上的铜锁,指腹擦过她方才按过的地方:\"我可以调三百暗卫守住午门,防止他们......\"
\"不必。\"苏瑾怡打断他,\"我要的是光明正大的证据,不是刀枪下的真相。\"她顿了顿,望着窗外渐露鱼肚白的天空,\"你说你放弃复国......\"
\"我从未有过。\"萧鸣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骨锥的凉意传来,\"我娘的牌位在皇陵,可我的心在这人间——在你查的每具骸骨里,在百姓的粥锅里,在你说'真相大白'时的眼睛里。\"
更鼓敲过五下,晨光漫进窗棂。
苏瑾怡望着案头整理好的证据,檀木匣上的铜锁闪着冷光。
她摸了摸袖中骨锥,那是师父临终前给的,刻着\"以骨证心\"四个字。
\"明日早朝。\"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破茧的力量,\"该让有些人,见见真正的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