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刚敲过三响,沈七猛然从榻上翻身坐起。
寒霜剑在鞘中剧烈震颤,霜气顺着床沿爬满窗棂,月光透进来时竟泛着铁锈般的暗红。他抓起剑冲出屋门,迎面撞上滚烫的夜风——外门十二院的方向火光冲天,黑烟裹着惨叫撕开夜幕,仿佛地狱熔炉裂开一道豁口。
杂役弟子陈三跌跌撞撞跑来,半边身子焦黑如炭,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哀嚎:“沈师兄!他们……他们见人就砍!”话音未落,一支玄铁箭矢破空而至,洞穿他的后心。沈七挥剑劈开箭簇,却见那箭尾刻着三道螺旋纹,箭镞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蚀骨毒。”他瞳孔骤缩,抬眼望向火光深处。
数十道黑影在屋脊间腾挪,清一色青铜兽面遮脸,手中弯刀如残月,刀光过处血雾喷溅。檐角铜铃被斩落,叮当声混着垂死者的呜咽,谱成一支索命曲。
戒律堂执事秦昭嘶吼着挥动令旗,二十余名内门弟子以剑为屏,在藏书阁前结成圆阵。他年约四旬,面如刀削,左颊一道蜈蚣状疤痕随怒吼扭曲——三年前血影盟夜袭时留下的勋章。此刻他玄铁重甲覆身,金丹中期的威压震得地面碎石乱颤,却压不住嗓音里的颤抖:“是‘残月卫’,血影盟的死士!”
话音未落,三道黑影从天而降。为首之人身形矮小如幼童,面具下传出尖细笑声,手中弯刀划过诡异弧线,竟将三名弟子的长剑齐柄削断。秦昭暴喝一声挺剑刺去,却见那侏儒袖中甩出九枚银针,针尾缀着朱红符纸,遇风即燃。
“爆!”
火光照亮秦昭惊骇的面孔。千钧一发之际,寒霜剑气如银河倒卷,冰墙拔地三丈,将爆炎尽数冻结。沈七踏冰而来,剑尖斜指地面,霜痕蜿蜒如活蛇:“残月卫五年前就被萧宗主屠尽,你们戴的假面……太新了。”
侏儒笑声戛然而止。他身后两名杀手突然暴起,弯刀交叠成剪,直取沈七咽喉。寒霜剑轻吟一声,沈七右眼泛起赤金流光,刀锋轨迹在瞳孔中纤毫毕现。剑光乍分,两颗头颅飞上半空,断颈处竟无半滴鲜血——两具空荡荡的黑袍落地,内里爬出密密麻麻的紫背蜈蚣。
“蛊儡术!”秦昭倒吸冷气,“南疆巫蛊堂的手段!”
藏书阁三层忽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沈七提气纵跃,踏着冰阶凌空直上。雕花木窗尽碎,月光泼在满地狼藉的典籍上,映出一道修长人影。那人青衫广袖,面覆白玉面具,正慢条斯理地翻阅《清云剑谱》,指尖燃着幽蓝火焰,书页触之即成灰烬。
“阁下倒是雅兴。”沈七剑尖垂地,霜雾悄然封住所有出口。
青衫人轻笑,声音似男似女:“寒霜剑主?比我想的年轻些。”他随手抛下残卷,露出袖口暗绣的金线蟒纹,“这三个废物拖了你半柱香,够我把想要的东西烧干净了。”
沈七瞳孔骤缩。那些飘落的灰烬中,隐约可见“天机”二字残痕。
剑鸣炸响!
青衫人袖中滑出两柄软剑,剑身透明如冰,挥动时竟无半点风声。沈七侧身避过致命一击,左肩衣襟已被划开三寸,伤口瞬间结出霜晶——不是寒气,是毒。
“北漠寒潭的‘凝魄砂’?”沈七封住经脉,剑气愈发凌厉,“堂堂元婴修士,甘当他人走狗?”
青衫人旋身如鹤,软剑织成密网:“将死之人,何必多问。”
双剑交击声密如骤雨。沈七且战且退,后背抵上朱漆梁柱的刹那,寒霜剑突然脱手飞出,化作流光直刺对方眉心。青衫人冷笑抬剑格挡,却见那剑锋半空急转,狠狠钉入地面—— 冰裂声如琉璃破碎。
整层楼板轰然塌陷,两人随着断木残瓦坠向二层。青衫人凌空翻身,软剑刺向沈七心口,却见对方嘴角勾起冷笑。
“你烧的是赝品。”沈七任由剑锋入肉三寸,右手并指如刀,生生扯下对方面具。
白玉面具坠地。
月光照亮一张布满咒纹的脸——每道皱纹都嵌着蠕动的金虫,眼眶中不见瞳孔,唯有两团跳跃的鬼火。
“天机阁的‘无面傀儡’!”秦昭的怒吼从楼下传来,“他们脖颈有三道……”
话音未落,青衫人突然炸成血雾。沈七挥袖震开毒血,却见血雨中浮着一枚青铜钥匙,形如扭曲的婴儿手掌。
寅时三刻,最后一簇火苗被剑气扑灭。
沈七站在焦黑的阵眼石台前,指尖摩挲青铜钥匙的纹路。秦昭拖着伤腿走来,递上一块染血的玄铁残片:“残月卫尸体上找到的,应该是令牌碎片。”
残片上隐约可见半个狼头,獠牙间咬着“天机”二字。
“血影盟的皮,天机阁的骨。”沈七将钥匙按进石台裂缝,机关转动声沉闷如兽吼。地面缓缓裂开暗道,阴风裹着腐臭扑面而来,石阶上布满凌乱血脚印——最新的那串尚未干涸。
秦昭正要上前,却被剑气拦住。
“劳烦秦执事守在此处。”沈七踏入黑暗,霜雾覆满甬道,“有些脏东西,见不得活人。”
暗道尽头传来铁链拖地声。 寒霜剑映亮斑驳石壁,上面用血画满扭曲符咒,中央铁笼里蜷缩着不成人形的怪物。它听到脚步声猛然抬头,溃烂的嘴角扯到耳根,露出染血的尖牙:“又送祭品来了?这次想要清云剑谱,还是护符的下落?”
沈七凝视它脖颈处的三道金痕,剑尖缓缓挑起它的下巴:“三年前剿灭血影盟时,萧宗主剑下逃生的左护法……原来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