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张大山亲自督办,又请了周先生和周文轩定了那些“学规”和“奖惩章程”之后。
那学堂里的光景,可就真个不一样了。
再也不是以前那种,先生在上面讲得口干舌燥。
底下那些皮猴子们,不是交头接耳,就是抠指甲、望窗外,心思全没在书本上。
如今啊,每日里晨钟一响。
那些背着小书包的娃儿们,便都一个个老老实实地走进学堂。
在自个儿那小小的课桌前坐得端端正正。
等着先生进来授课。
周先生教《三字经》、《百家姓》的时候。
依旧是那么的不疾不徐,抑扬顿挫。
可底下那些小脑袋瓜们,却不再像以前那样东张西望了。
他们会学着先生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跟着念。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那声音,虽然还带着几分稚嫩和浓浓的乡音土调。
可那份认真劲儿,却是实实在在的。
周文轩教那些初入学的娃娃们识字、描红、还有那简单有趣的“新式算学”时。
也比以前省心了不少。
他不再需要时刻提防着哪个野小子又在偷偷地往同窗的砚台里掺沙子了。
也不用再担心哪个小丫头因为想家而在课堂上哭鼻子了。
孩子们都睁着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聚精会神地瞅着他手里那根充当教鞭的细柳条。
听着他用那温和而又带着几分江南口音的嗓音,讲解着每一个字的笔画顺序,每一个数目的加减奥妙。
那份专注和对知识的渴望,让周文轩心里头也是暖洋洋的。
这“学规”和“奖惩”,还真是个好东西啊。
那些平日里表现好、课业也用心的娃儿。
比如豆子,还有那李老四家的小闺女二丫。
月底考较的时候,总能从周先生手里,领到几支新削的炭笔,或者几张干净的草纸。
有时候,运气好了,还能得上一小块甜滋滋的麦芽糖。
那份荣耀和甜蜜,能让他们乐上好几天。
也让他们在同伴面前,把那小胸脯挺得高高的,神气活现。
而那些平日里比较贪玩,课业上有些懈怠的。
自然也就得受点小小的惩戒了。
要么,是被周先生罚着,把那《弟子规》里头关于“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仪”的段落,工工整整地抄写上十遍八遍。
要么,就是放学之后,被周文轩留下,帮着打扫打扫学堂的院子,擦擦课桌,给先生们研上一大钵子墨。
这些惩戒,虽然不打不骂,可也足够让那些爱面子的娃儿们,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头也暗暗下决心,下次可不能再犯了。
日子一长,这村学里的风气,可就真是大变样了。
以前那些在村里头横冲直撞、无法无天的小“霸王”。
比如那王屠户家那个长得牛高马大、平日里最是喜欢揪小丫头辫子、抢别家娃儿吃食的狗剩。
如今进了学堂,在周先生那严厉的目光和那柄从不轻易示人的戒尺的管束下。
也渐渐地,收敛了不少那股子野性。
虽然上课的时候,也还是会偶尔打个小瞌睡,偷偷地在底下跟同桌挤眉弄眼。
可至少,他不再敢公然顶撞先生,也不再敢随意欺负那些比他弱小的同窗了。
甚至,有一次,张大山还亲眼瞅见。
这狗剩在村口,竟然还知道把自己那只刚从树上掏下来的、还沾着泥的野果子,分了一半给一个比他小了好几岁、正眼巴巴瞅着他流口水的小丫头。
那小丫头千恩万谢地接过去,狗剩还学着大人的模样,摆了摆手,粗声粗气地说道:“莫客气,莫客气,先生说了,要……要友爱同窗。”
还有那张河家那个平日里最是调皮捣蛋、上房揭瓦无所不能的三小子栓柱。
以前可是个让张河夫妇头疼不已的“混世魔王”。
可自从进了学堂,认了几个字,听了周先生讲的那些关于“孝悌忠信”的道理之后。
这小子,竟然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他不仅不再像以前那样,整日里只知道在外面疯跑野玩了。
还会主动地,帮着家里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比如,去山脚下拾些干柴,去河边挑两担清水。
虽然干得还是有些毛手毛脚,可那份心意,却是实实在在的。
有一次,张河从地里回来,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这栓柱小子,竟然还知道给他端上一碗晾好的凉茶,还学着大人的口气说道:“爹,您辛苦了,喝口水解解乏吧。”
可把这张河给感动得,眼圈都红了。
直拉着张大山的手,一个劲儿地道谢。
“张先生啊,俺……俺真是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俺家那栓柱,以前可是个油瓶子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的懒骨头啊。”
“可自从进了您办的这学堂,听了周先生和周教习的教诲。”
“这孩子,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懂事多了,也知道心疼人了。”
“这读书识字,还真是……能改变人啊。”
这样的变化,不仅仅发生在狗剩和栓柱这两个“顽童”身上。
几乎每一个进了学堂的娃儿,都在潜移默化中,发生着积极的改变。
他们开始知道,见了长辈要问好,受了人家的恩惠要道谢。
他们开始明白,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事儿能做,什么事儿做不得。
他们那双原本只知道追逐嬉戏的眼睛里,也渐渐地,多了几分对知识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憧憬。
这些细微却又意义深远的变化,让整个青石村的村民们,都对这张先生兴办的蒙学堂,充满了更深的敬意和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