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带来的短暂喜庆和安宁,并未能完全驱散笼罩在张家头顶的阴云。
张大山心里清楚,老宅那边的人,绝不会因为一次两次的吃瘪就善罢甘休。
他们的嫉妒和贪婪,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探出头来。
尤其是过年这几天,按照村里的习俗,本是走亲访友、互道祝福的时候。
他一直在暗暗提防着,老宅那边会不会又借着这个由头,上门来生事。
果不其然,大年初三这天上午。
张大山正和铁牛在院子里整理那些准备用来改良织机的木料。
王氏和花儿则带着孩子们在屋里做针线活。
门外,传来了张二狗那特有的、略带猥琐的声音。
“大哥。大嫂。在家吗?俺……俺给你们拜年来了。”
声音里,似乎还带着几分刻意的热情和讨好。
张大山和铁牛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他来干什么?”铁牛闷声问道,放下了手中的斧头。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张大山冷哼一声。
他示意铁牛稍安勿躁,自己则走到门口,拉开了那扇破木门。
只见张二狗一个人站在门外,脸上堆着不自然的笑容。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小的、用荷叶包着的东西,里面似乎是几个黑乎乎的、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杂粮窝头。
他身上依旧是那件不合时宜的旧棉袄,眼神躲躲闪闪,不敢与张大山对视。
“大哥。过年好啊。”
他见门开了,连忙将手里的荷叶包往前递了递。
“家里……家里也没啥好东西。这是娘让俺给侄子侄女们送来尝尝的。”
那语气,仿佛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未破裂过一般。
张大山看着那几个干巴巴、甚至可能有些发馊的窝头,又看了看张二狗那副虚伪的嘴脸。
心里一阵恶心。
送窝头?
亏他们想得出来。
这是来拜年,还是来打发叫花子?
而且,张婆子会那么好心?
八成又是刘氏在背后出的馊主意,想用这点不值钱的东西做敲门砖,来探探虚实,或者……另有所图。
“心意领了。东西就不必了。”
张大山堵在门口,没有丝毫请他进去的意思,语气更是冷淡如冰。
“俺们家虽然穷,但还不至于缺这几个窝头。”
张二狗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伸出去的手也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大……大哥,你……你这是干啥。”
他呐呐地说道,“大过年的,俺好心好意送点东西来,你咋还……”
“好心好意?”
张大山打断他,“前阵子是谁跑到俺家门口来讨吃的,耍无赖,最后被俺儿子扔出去的?”
“这才几天功夫,就忘了?”
“你……”
张二狗被揭了老底,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羞又怒。
“那……那不是……那不是误会嘛。”
他强行狡辩道,“俺那天……俺那天就是……”
“行了。”
张大山不耐烦地摆摆手,不想听他废话。
“不管你是来干啥的。咱们两家已经分家了,文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各过各的日子,互不相干。”
“你这‘年’,俺们受不起。东西你拿回去。”
“要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俺们忙着呢。”
他再次下了逐客令,态度强硬,不留丝毫情面。
张二狗碰了一鼻子灰,脸上彻底挂不住了。
他原本还想着,借着送东西的机会,进屋去看看,探探大哥家到底藏了多少好东西。
顺便再哭哭穷,看能不能从大哥这里再抠点吃的或者钱出来。
却没想到,连门都没进去,就被大哥如此不留情面地给怼了回来。
“张大山。你……你别太过分了。”
他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俺好歹是你亲弟弟。”
“爹娘还在家呢。你就真的一点情分都不念了?”
他又想搬出爹娘来压人。
“情分?”
张大山冷笑,“当初你们逼着俺们净身出户的时候,怎么没念情分?”
“你们三天两头上门搜刮,把俺们逼得活不下去的时候,怎么没念情分?”
“现在看到俺们日子稍微能过点了,就又想起来‘情分’了?”
“张二狗,俺告诉你。”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慑人的寒意。
“以前那个任你们搓圆捏扁的张大山,已经死了。”
“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想护着自己的妻儿,过自己的日子。”
“谁要是敢再来打俺们家的主意,或者拿爹娘来压俺。”
“就别怪俺翻脸不认人。”
“这是当初分家赔你的五十文钱,以后再不相欠,拿着滚!”
他说着,眼神冰冷地扫过张二狗,随手甩出一串铜钱。
张二狗被大哥这从未有过的、如同刀锋般的眼神看得心里一阵发毛,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纠缠下去,大哥绝对会做出更不留情面的事情来。
他甚至感觉,站在门口的铁牛,那握着斧头的手,似乎也紧了紧。
“算……算你狠。”
张二狗最终还是怂了。
他扔下这句场面话,又恨恨地瞪了张大山一眼,捡起地上的五十文钱。
然后将手里那个荷叶包往地上一扔,里面的窝头滚了出来,沾满了泥土,转身便如同丧家之犬般,灰溜溜地跑了。
张大山看着地上那几个沾满泥土的窝头,又看了看张二狗仓惶离去的背影。
屋里的王氏和孩子们,将刚才门口发生的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们没有出来,只是默默地听着。
当听到张二狗灰溜溜地跑掉时。
她们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同时也对张大山那份坚决的态度,感到无比的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