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条受伤的白蛇蜷缩在山坳里,问天靴底碾碎半截朱砂描画的纸人。
崔无咎用证物袋装起沾着露水的黄表纸,那些暗红符咒在晨光里渗出油墨般的腥气。
\"老槐树三丈外必有暗泉。\"小北突然出声,手里铜钱串成的寻龙尺正指着雾中某处。
青鸾旗袍下摆扫过青苔斑驳的石碑,翡翠裂痕在她耳垂下方折射出诡异的绿光。
瞎眼婆婆的茅屋藏在七棵歪脖子柳树中央。
问天刚抬手要叩门,檐角锈迹斑斑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震得众人怀里的罗盘指针齐齐打转。
门缝里先飘出来的是艾草混着雄黄的味道,紧接着传来陶罐相撞的清脆响动。
\"贵客踏着子母煞的脚印来的?\"苍老声音裹着川剧腔调,木门吱呀着洞开。
满头银丝的老妇人端坐在八卦蒲团上,脚边炭盆烧着写满生辰八字的纸钱,火星子溅到问天衣摆时突然凝成个跪拜的小人形状。
崔无咎的配枪在枪套里发出蜂鸣。
小北注意到婆婆布满老茧的手指正按着个褪色的傩戏面具,面具额间嵌着的石片与问天心口那枚质地相同。
\"墨斗线缠棺七夜,龙抬头时西南角的地脉吐了三口黑水。\"婆婆突然用指甲划破掌心,血珠滴在炭盆里腾起青烟,\"昨儿个寅时,村头老井的铁锁链自个儿断了九节。\"她布满白翳的眼球转向问天,\"后生,你身上带着的可不是寻常镇物。\"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瓦片碎裂声。
三个黑影顺着屋檐狸猫般窜下来,为首那人手里捏着的引魂幡上画满倒悬的灯笼。
小北后撤半步踩到青鸾散落的翡翠碎片,锋利的棱角刺破鞋底时,问天半月前教她的\"七星锁\"阵法突然在脑海亮起来。
\"坎位三枚铜钱!\"少女扬手抛出袖中备着的五帝钱,沾血的翡翠渣滓顺势甩向巽位。
崔无咎的战术手电光束扫过房梁,恰好照出邪祟们脚下正在凝结的霜花——那是小北用槐树枝蘸着雄黄酒画的暗线。
青鸾的红绸腰带突然活过来似的卷住横梁,借力荡到供桌前抓起把香灰。
当第二个黑衣人踩中离位的瞬间,她扬手洒出的香灰在空中结成张闪着金光的网。
被罩住的黑衣人发出烧焦树皮般的爆响,挣扎时袖口掉出半截画着灯笼纹的密信。
问天始终立在坤位没动,指尖摩挲着石符温热的表面。
当第三个黑衣人挥刀劈向婆婆时,他袖中滑落的桃木钉精准钉入对方肩井穴——钉尾拴着的红绳早在不知不觉间缠住了所有闯入者的脚踝。
\"阵起!\"小北咬破食指在最后枚铜钱上画符,七枚古钱突然悬浮成北斗形状。
被困在阵中的黑衣人像是撞上透明琉璃,每次冲撞都会在皮肤上烙出铜钱印记。
崔无咎趁机甩出伸缩警棍,棍头弹出的钩子精准挑开为首者的面罩。
面皮下赫然是张布满符咒纹身的脸,那些暗红纹路正随着阵法压迫渗出黑血。
问天弯腰拾起还在蠕动的密信残片,石符突然发出共鸣般的震颤——残片边缘的灯笼纹与乾坤袋上的一模一样,墨色深处隐约透着某个古老氏族的徽记。
崔无咎的战术靴碾住黑衣人颈侧符咒纹身,警棍尖端挑开那人溃烂的嘴角:\"墨九卿派你们来截胡?\"青砖地面突然渗出水珠,沿着纹身脉络爬向黑衣人耳孔。
\"别碰他耳后!\"青鸾的红绸腰带卷住崔无咎手腕。
她捏着半片密信凑近炭盆火光,\"灯笼纹里藏着苗疆的痋术线。\"翡翠耳坠突然裂成两半,碎片里蜷缩着条碧色蜈蚣——正是方才打斗时从黑衣人袖口弹出来的。
问天指腹摩挲石符纹路,忽然将沾着雄黄酒的铜钱按在黑衣人天灵盖。
凄厉惨叫震得房梁簌簌落灰,那人脸上符咒竟如活物般扭动起来。
小北突然想起半月前在城隍庙见到的傩戏面具,那些朱砂绘制的纹路与此刻黑衣人脸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他们不过是借了墨九卿名号的伥鬼。\"问天收走铜钱时,黑衣人脸上的符咒已经褪成灰白色,\"正主在二十里外的槐树林布过招魂阵,这些替身傀儡连三魂七魄都是租来的。\"
崔无咎枪套上的蜂鸣器突然发出尖锐警报。
众人低头看去,三个黑衣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下骨骼发出竹节爆裂的脆响。
小北下意识摸向腰间五帝钱,却发现其中两枚已经生出铜绿——这是方才布阵时透支灵气的征兆。
\"丫头片子。\"瞎眼婆婆突然用傩戏面具叩击炭盆,溅起的火星在空中拼出个残缺的井字形,\"你那七星锁借了井宿星力,却忘了子时三刻的阴债。\"她布满裂痕的指甲突然戳向小北眉心,却在触及皮肤前被问天的石符截住。
青鸾捡起黑衣人掉落的引魂幡残片,突然对着窗棂透进的晨光转动角度。
褪色的朱砂纹路在石碑倒影里竟拼出半幅地图,蜿蜒曲线最终消失在茅屋东南方的老槐树下。
\"婆婆说的古井...\"小北刚要开口,檐角的铜铃突然齐刷刷转向东南。
众人怀里的罗盘指针像被无形的手拨弄,疯狂旋转七圈后齐齐指向屋外某处。
问天抬脚碾碎还在抽搐的纸人残骸,石符表面浮起层淡金色雾气。
当他跨过门槛时,晨雾里突然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混着井水翻涌的咕嘟声。
七棵歪脖子柳树的影子在青砖地上扭成锁链形状,末端都指向百米外那口爬满青苔的八角井。
崔无咎的配枪突然渗出冰霜——这是遇到至阴之物的应激反应。
青鸾的红绸腰带无风自动,翡翠碎片在掌心拼出个残缺的巽卦。
小北摸出五帝钱要布探路阵,却被问天按住手腕。
\"戌时三刻,坎水倒灌。\"问天石符在井口三丈外突然发烫,烫得他掌心浮现出龙鳞状纹路。
众人这才看清井栏上密密麻麻钉着三十六道黄符,每道符纸的朱砂印都压着枚生锈的棺钉。
瞎眼婆婆拄着槐木杖出现在井台西侧,她脚下影子突然裂成七道,每道影子末端都拴着截断裂的锁链。\"后生可瞧仔细了,\"她突然掀开左眼白翳,浑浊瞳孔里映出井底翻涌的黑水,\"这镇井符用的是武当山紫霄宫三百年前的老印。\"
小北刚要凑近观察,鞋底突然粘住块湿漉漉的黄符。
符纸接触体温的瞬间燃起幽蓝火焰,烫得她踉跄后退撞在青鸾肩上。
井水就在这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三十六道镇符同时泛起血光,在晨雾里织成张半透明的罗网。
问天突然扯断腕间红绳,七枚桃木钉带着残影钉入井台缝隙。
当第六枚木钉入土的刹那,井底传来铁链绷断的巨响,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崔无咎的战术手电扫过井口,光束里飘着层细碎金屑——像是某种古老禁制被触动的痕迹。
\"寅时三刻,龙抬头。\"瞎眼婆婆的槐木杖突然插进井台裂缝,杖头雕刻的睚眦像渗出暗红血珠,\"要破这三百年的风水扣,得借...\"
最后几个字被井底喷涌的黑雾吞噬。
问天猛地将小北拽离井口,石符在他掌心烫出焦痕。
众人怀里的罗盘突然集体爆裂,青铜碎片在空中拼出个狰狞的卦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