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在雪不想活了,但他也不会让宋怜舟好过。
他要以死为代价,将烬灭死死植入宋怜舟体内,让他也变成不人不鬼的东西!
梅在雪的笑意逐渐变冷,他松开了手,看到宋怜舟因为自己的拥抱,而被烬灭禁锢住,动弹不得。
然后他走到一边,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匕首。
“阿雪,住手!”他听到花作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要对阿舟做什么?!”
一系列动作只发生在片刻,花作酒显然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大声将他喝住。
梅在雪的动作顿了顿,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转过头,看向他的师兄。
“对不起,师兄。”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
“我知道我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也知道我做了很多错事。不过重来一次,我依然会这么做。”他的指尖在刀尖上流连,语气中带着平静的疯狂:“我不在意别人怎么想我,觉得我十恶不赦也好,觉得我心狠手辣也罢,都只是无所谓之人的无所谓之见。”
“可是唯独你,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一切。”他抬眸看向他,终于觉得有些难过。
梅在雪发起疯来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但是他唯一在意的一件事,就是花作酒对他的看法。
花作酒是他心中最为纯洁的一捧雪,纵使他的内心早已布满千沟万壑的污泥,他仍旧想要凿出一个干净的角落来放置他的雪。
他希望在花作酒眼中,他能永远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师弟。
但是这一切都被烬灭毁了。
花作酒只是因为信任他,才暂时没有怀疑到他身上。但迟早有一天他会发现,梅在雪已经变成了怪物。
他害怕从花作酒的眼中,看到陌生、震惊和失望的情绪。
如果真到了这么一天,梅在雪想,那他不如去死。
烬灭临时反目将他的计划提前戳破,也不过是提早了他的死期而已。
“阿雪,你在说什么?”风声很大,梅在雪的声音模模糊糊地落在花作酒耳朵里,让他听不真切也听不明白。
但他隐隐感觉到了什么,急切地道:“阿雪你先把匕首放下,阿舟他是你师兄啊!”
“不,在我心里,只有你是我的师兄。”梅在雪看着他,声音里带上几分眷恋,“你呢,师兄,在你心里,我是你唯一的师弟吗?”
花作酒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梅在雪笑了笑:“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匕首在他手里忽地翻了个面,紧接着他将刀尖对准了自己,毫不犹豫地便朝着心口狠狠扎下!
新的伤口更加快了烬灭的出现,黑色的雾气仿佛受了什么鼓舞一般,兴奋地在囚室中肆虐开来。
花作酒猝然一惊:“阿雪!”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触碰上囚室的栏杆,却被一阵强大的灵力波动狠狠震开。
“我在这里布了结界,你们进不来的。”
梅在雪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依旧笔直地站在原地,微微转过视线,看向一旁一直试图攻破结界的叶惜声:“阿声,你也别白费力气了。”
“这个结界以我的全部法力和魂魄为代价,以烬灭为纽带连接,已与我彻底绑定。它会通过消耗我的生命来维持,但同样的,在我死前结界不会崩塌,哪怕你有大乘期的灵力也无法将其攻破。”
“你们就在这里,送我和他最后一程吧。”
花作酒面色猛地一变:“动用这种邪术……阿雪,你不要命了吗?!”
梅在雪笑道:“我不怕死。”
叶惜声面色沉沉,却没有收回手上的灵力,因为他根本无暇顾及梅在雪说了什么,全部注意力都在角落里的宋怜舟身上。
他几乎被沉重的黑色雾气裹地严严实实,叶惜声只能从缝隙间窥见宋怜舟苍白的面容,好像最后一丝生气都要被抽走了。
心头一阵心焦和愤怒,叶惜声召出凤伶,巨大的火凤直直地撞上结界,甚至让整间囚室的地面都震了三震。
但结界依旧坚固,且完好无损。
“真固执啊。”梅在雪摇了摇头。
“阿声,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很感谢你。就算你之后选择了站到他身边,我还当你是我的朋友。”
“所以我最后再给你一句忠告,离开这里,否则我不能保证我身上的烬灭会不会对你做什么。”梅在雪的目光中泛着冷意,“我会杀了宋怜舟,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敌人了。”
火凤发出一声高昂的鸣叫,消失在半空中,叶惜声有些力竭,收回手,微喘着气对上梅在雪的目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昔日的好友,如今却以一种完全陌生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这一世,许是脱离了原先的剧情轨道吧,梅在雪和他之间的关系确实不如上一世亲近。
但他仍旧记得他曾经满身血污,只是为了救一个少年。
他曾经也是风度翩翩行侠仗义的少年,如今却在这狭窄的囚室和漆黑的雾中,满是阴鸷地道:“因为我恨他啊,恨哪有理由。”
“阿雪,停手吧。”花作酒忽然握住了囚室了栏杆,不顾结界带来的反噬,更用力地握紧。
他一向带着温柔笑意的脸上忽地落下泪痕:“再这么下去……你和阿舟都会死的!”
“……”梅在雪忽然很想叹气。
到了最后他还是比不过宋怜舟啊,他最多就是和他打了个平手。
花作酒继续道:“你现在收手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我和师尊都会保护你的,有什么苦什么难师兄都陪你一起受着好不好?小师弟……阿雪你千万不要一错再错!”
“……”梅在雪又怔了怔,面上似是划过一丝动容,随后又摇了摇头,“没有余地了。”
“师兄你看。”他指了指自伤口逸散出的黑雾,“我的身体里全是烬灭,我已经是个怪物了,在很早之前。”
很早之前,他偶然受伤过一次,然后便发现自己不会再流血了。
他的伤口中只会流出不详的黑色雾气,梦魇般如影随形地缠着他。
从那时起,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被侵蚀成烬灭的容器了。他早就不再是正常人。
“还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办法的!”花作酒固执地大声喊着,试图将梅在雪的理智唤醒,“绯依医术极好,我是天生的治愈灵根,我们一定有办法能恢复你的身体,你千万不要自己放弃自己!”
“放弃自己……”
梅在雪咀嚼了一下他的话,轻轻笑了起来:“师兄,谢谢你,在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放弃了我的时候,只有你还会让我不要放弃。”
花作酒一愣,一时间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心转意:“阿雪,那你……”
“但是我没得救了,师兄,我很清楚。能够用我最后的生命完成我想做的事,我已没有遗憾。”
话音落下,梅在雪身上的伤口蓦地开始扩大,周遭的烬灭猛然爆发!
冰冷的月光和昏暗的烛光交接的缝隙,被扭曲旋转的烬灭染成了一个漆黑深邃的漩涡,好像开启了一个能吞没一切的深渊的入口。
而站在漩涡正中心,正在逐渐消散的的梅在雪,便是这个入口第一个要吞没的人。
“有时候我也会想,我到底为什么会走上这一步,事情到底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后来我发现,似乎是有的,我能想到的唯一转变的办法,也是我此生最大的心愿。”梅在雪看着他,目光悲哀又眷恋,“那就是,如果有下辈子的话……”
“能不能让我,早点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