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那日,伽蓝寺的银杏树忽然结了层薄霜。林霜捧着新焙的紫苏姜茶穿过回廊,檐角风铃凝着冰晶,叮当声里裹着细碎的裂响,像谁在云端掰断了玉簪。
\"后山的腊梅开早了。\"她将暖炉塞给了尘,炉身缠的红绳新编了如意结,\"花匠老周说,地气暖得反常。\"
了尘摩挲着绳结处的桃核,核上刻的\"安\"字被磨得发亮:\"明日去镇上换批棉帘,药橱的樟脑味都淡了。\"
阿宝从渡口跑来,怀里的芦苇絮沾着雪粒:\"江面结冰纹了!纹路像...像裂开的瓷碗!\"
晒药场的竹匾铺满新采的忍冬藤。林霜将藤条盘成花环,指尖忽然被倒刺扎出血珠。了尘握过她的手,僧袍袖口漏出半截褪色的平安符——正是当年林霜在药师殿求的。
\"冬至祭灶的饴糖该备了。\"她抽回手,血珠滚入藤筐,染红了三寸长的忍冬须。
了尘的佛珠忽然卡在\"安忍品\"对应的菩提子上,诵经声惊飞了檐下避寒的麻雀。
禅房的《药师经》莫名洇湿。了尘展开晾晒时,发现\"无挂碍\"三字的墨迹晕成双雁,雁喙处正对着林霜常坐的蒲团。窗台新插的腊梅突然凋落,花瓣在经卷上拼出残缺的卦象。
\"霜姐姐蒸了梅花糕!\"阿宝撞开木门,热气惊散了案头檀香。
了尘接住滚落的糕点,梅花印痕恰好盖住卦象中的坎位,糖霜凝成的水珠沿着卦纹缓缓爬行。
冬至前夜,药圃的地龙莫名躁动。林霜将艾草灰撒在苗床,灰烬却聚成旋涡状,惊得守夜的狸奴炸毛低吼。了尘提着风灯赶来时,见她腕间的红绳绞住株早发的春兰,花茎勒出暗红的痕。
\"明日去镇上...\"他剪断红绳,碎线头飘向北斗星方向,\"买些朱砂拌种。\"
林霜抚过勒痕,忽然想起那年七夕放走的河灯,灯角也缠着同样的红丝线。
集市的人潮裹着腊味香。了尘挑拣朱砂时,摊主硬塞来包桃木符:\"驱邪的,给娘子挂在帐角。\"
他转身欲走,却见林霜立在糖画摊前,麦芽糖勾勒的并蒂莲正在她掌心融化。寒风掠过摊位的瞬间,糖丝突然凝成冰晶,莲瓣碎作十七八片。
\"天寒得邪性。\"画糖老翁跺脚呵气,\"江神庙的师父说,这是三十年未见的苦冬。\"
林霜将碎糖包进帕子,帕角的鹊鸟沾了糖色,翅羽竟似染血。
归途的牛车碾过薄冰。了尘将新买的棉帘盖住药篓,帘角的流苏缠住林霜的发簪。青玉簪的裂痕突然延展,簪头雕的忍冬花纹断成两截,半片花瓣坠入雪泥。
\"等开春...\"林霜攥住断簪,指缝渗出细密的血珠,\"用老竹重刻一支。\"
了尘的佛珠缠上她手腕,十八粒菩提子烫得惊人。天际传来孤雁的哀鸣,惊碎了江面完整的冰纹。
小年夜祭灶时,供桌上的饴糖无故开裂。林霜将新蒸的年糕摆成宝塔状,糯米香里混着丝铁锈味。了尘添香的手顿了顿,香灰在炉中聚成剑形,剑尖直指她眉心那点朱砂。
\"霜丫头!\"吴婶的惊呼从院外炸响,\"渡口来了群挂黑幡的船!\"
林霜腕间的红绳应声而断,绳结处的桃核坠地,刻着的\"安\"字裂作两半。
子时的更鼓裹着江风。了尘站在药师殿檐下,见江心漂来七盏河灯。灯芯燃着幽蓝火焰,将林霜去年放走的莲花灯烧得只剩骨架。阿宝的芦苇枕突然漏絮,飞绒在夜空拼出残破的星图。
\"明日...\"林霜将断簪收入妆匣,匣底压着的七夕笺忽然泛黄,\"该晒陈皮了。\"
了尘的佛珠滚落满地,菩提子撞在青砖上,竟发出玉碎般的清响。
启明星亮时,伽蓝寺的古钟自鸣三声。林霜将新编的艾草枕塞给了尘,枕芯的安神香却混着铁锈气。第一缕晨光照亮渡口黑船,船头玄旗上的白泽兽目淌血,惊起满江寒鸦。
\"等我回来埋杏花酒。\"了尘系紧药囊,青玉簪的断口在他掌心刻下红痕。
林霜笑着点头,发间新别的木槿花突然凋谢,花瓣坠地时拼出个残缺的\"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