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伽蓝寺的千级石阶,了尘的僧鞋陷在青苔里,每步都拖出暗红的血痕。阿箬伏在他背上,手腕割开的伤口不断滴落黑血,将石阶腐蚀出蜂窝般的孔洞。山门在雷电中轰然洞开,住持的禅杖横挡在门槛,杖头铜环映着了尘脖颈处溃烂的牙印——那是三日前阿箬发狂时咬下的伤口。
\"你背的是段氏九世孽债。\"住持的袈裟在风中猎猎作响,袖中滑落的念珠串着三百零七颗头骨,正是永和七年掖庭惨案中丧生的罪奴数目。阿箬突然睁眼,指尖抠进了尘肩胛骨:\"老秃驴当年给贵妃炼长生丹时,可没这般道貌岸然!\"
禅杖劈开雨幕的刹那,了尘撞碎了药师殿的彩塑。阿箬从他背上滚落,腰间桃木牌撞在香案上,牌面裂开的缝隙里飘出段王妃的绝命书。了尘的掌心被木刺扎穿,血珠滴在\"宁负如来不负卿\"的字迹上,竟将墨迹烧成灰烬。
阿箬狂笑着撕开衣襟,心口的北斗胎记渗出黑雾。七颗黑痣化作毒蛛爬向佛像,所过之处金漆剥落,露出内里森森白骨——那些竟是永和七年被炼成丹药的幼童骸骨。住持的念珠突然炸裂,头骨滚落满地,每个眼眶都嵌着段氏皇族的徽记。
\"你以为伽蓝寺真是净土?\"阿箬的指甲暴长三寸,划破了尘胸前的旧箭疤,\"这三百零七具童尸,就是你娘向贵妃献媚的投名状!\"她扯断了尘的佛珠,菩提子嵌入地砖,拼出掖庭枯井的方位图。
惊雷劈中殿前古柏,燃烧的树影里浮现段王妃悬梁的场景。了尘的僧衣被火星点燃,阿箬却捧起燃烧的柏枝捅向他心口:\"你娘吊死那晚,我就在井底听着白绫勒断骨头的脆响!\"火焰突然转向,吞没了阿箬的半边面孔,焦糊味混着她癫狂的尖叫:\"我要段氏血脉永远困在伽蓝寺!\"
了尘撞破窗棂跃入暴雨,怀中的阿箬已不成人形。她的左腿化作白骨,指节却死死扣着段王妃的绝命书。后山断崖在电光中显现,当年段鲲就是在此处抱着苏小暖的骨灰跳江。阿箬的残躯突然暴起,腐肉间钻出无数毒虫,在空中拼成贵妃赐死的鸩酒壶。
\"跳啊!\"阿箬的眼球吊在颧骨上晃荡,\"像你爹娘那样做个懦夫!\"她的脊椎咔嚓断裂,却用头骨卡住了尘的咽喉。山洪裹着碎石冲上悬崖,了尘在窒息中看见永和七年的自己——那个躲在掖庭水缸后的孩童,正惊恐地望着贵妃的太监将阿箬的前世推入枯井。
住持的禅杖破空飞来,击碎了阿箬的天灵盖。了尘抱着残缺的颅骨跌落悬崖,耳畔响彻三百童尸的啼哭。湍急的岷江吞没他们的瞬间,阿箬的牙齿突然咬穿他颈动脉,最后的诅咒混着血沫喷出:\"我要你活着尝尽...\"话音未断,江底漩涡中伸出无数白骨,将两人拖向永和七年的掖庭枯井。
伽蓝寺的晨钟在雨后格外清越。小沙弥打扫山门时,发现门槛上嵌着半枚染血的桃木牌,牌面\"段\"字被划得支离破碎。住持的禅杖立在殿前,三百零七颗头骨念珠已化为齑粉,随风飘向后山那片焦黑的断崖。岷江下游的渔夫捞起个古怪的僧钵,内壁刻满指甲抓挠的痕迹,盛着的水永远带着血丝,医者说那水能治世间最恶的癔症,却无人敢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