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溪偶遇
了尘行至岷江峡谷时,春汛冲断了木桥。他将锡杖横架在激流中的顽石上,踏着杖身过河。行至中流,忽见上游漂来半截桃木梳,梳齿间缠着几缕青丝,在湍流中如挣扎的水蛇。
对岸传来女子惊呼,他抬头见山崖处有素衣女子正探身欲捞河面漂浮的绣帕。了尘未及思索,锡杖已脱手掷出,杖尾堪堪勾住女子即将坠崖的裙裾。布料撕裂声里,女子跌入他怀中,发间松香混着江水的腥气扑面而来。
青庐结
女子名唤阿箬,是山中猎户的独女。为谢救命之恩,硬拽了尘去家中包扎被锡杖划破的手臂。柴门推开时,了尘瞥见梁上悬着的鹿角——第三支分叉处卡着半枚铜钱,与肖强在病房把玩的护身符形制相同。
\"小师父的禅杖好生特别。\"阿箬替他煎药时,忽然将滚烫的陶罐搁在《地藏经》上,\"我爹说深山的和尚多是假修行,你倒像真读过几卷书。\"
了尘望着被药汽熏湿的经卷,忽觉那水痕蜿蜒如段鲲刻在掖庭井底的星轨。窗外暮色渐沉,阿箬擦汗时卷起的袖口露出腕间旧疤——状若北斗七星,却比苏小暖的针眼更狰狞。
夜猎惊
子夜狼嚎迫近茅屋。了尘持断杖守住院门时,阿箬突然从背后抱住他:\"别出去!那狼群...那狼群是冲我来的!\"她的颤抖透过粗布衣衫传来,了尘颈后忽觉刺痛——阿箬的指甲正抵在他大椎穴上,力道精准如夜修罗的刀尖。
狼眼绿光逼近的刹那,阿箬突然咬破指尖,将血抹在了尘眉心:\"我若死了,劳烦师父将桃木梳埋在青岗梁第二棵老松树下。\"
梳中谶
了尘在松树下掘出个陶瓮,瓮中竟埋着永和七年的宫制玉匣。匣内褪色的婚书上,新郎名讳处被血污遮盖,只余\"段氏\"二字依稀可辨。桃木梳背面的刻痕突然发烫,显出段王妃自缢时的八字遗言:\"宁负如来不负卿。\"
阿箬的尖叫划破夜空。了尘赶回时,见她正将猎刀刺入头狼咽喉,裙摆浸血如嫁衣。垂死的狼王忽然开口,吐出的竟是伽蓝寺晨钟的梵音:\"九世情孽债,今朝血来偿!\"
抉择夜
暴雨冲垮山道那夜,阿箬高烧呓语。了尘扯下经幡为她止血时,她忽然清醒:\"你腕上佛珠...可否借我镇痛?\"他迟疑间,阿箬已扯断珠串,第一百零八颗菩提子滚入火塘,炸出段鲲在掖庭吞咽冷馍的画面。
\"我知你是来渡劫的。\"阿箬将滚烫的佛珠按在胸口,\"就像那年你娘明知鸩酒有毒,仍要饮尽为儿换一线生机。\"
断情偈
黎明时分,了尘在崖边寻到欲轻生的阿箬。她握着的桃木梳已折成两段,梳齿间缠着的青丝尽白:\"这山中猎户女本是幻相...我乃你第二世发妻转世,苦候九百年只为问一句——\"她忽然将断梳刺入心口,\"当年你为求大道舍我母子,可曾悔过?\"
山风卷起带血的梳齿,在了尘掌心拼出\"不悔\"二字。阿箬坠崖前的笑与段王妃临终时的泪重叠,崖底忽然传来婴儿啼哭——那声音竟与永和七年掖庭的夜半枭鸣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