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剑断在惊蛰的雷声里。苏翎以剑拄地,望着山门外黑压压的七十二路刀客,喉间翻涌的血沫染红了襟前玉环。夜修罗的弯刀插在七丈外的青石板上,刀柄缠着的桃木剑穗正被血雨浸透。
\"北斗院百年清誉,容不得漠北狼刀。\"紫衣女执星宿盘立于檐角,二十八枚铜钱锁死生门,\"苏姑娘若肯自断经脉,或可换他全尸。\"
苏翎忽然轻笑,将断剑掷向星盘。剑锋撞碎天枢位的铜钱,北斗大阵豁开缺口:\"北斗剑道讲求星火燎原...\"她扯下玉环捏碎,碎玉如箭射穿阵眼,\"可听过玉石俱焚?\"
夜修罗在血泊中握到半截流云剑。苏翎的白衣已辨不出底色,却仍以承影剑鞘为桩,在尸山中布出七星桩。他嘶吼着劈开扑来的刀客,看见她回眸时眼底映着十年前凉州城的月光。
\"带...带裁春酿...\"苏翎的剑鞘突然贯穿偷袭者咽喉,\"去伽蓝寺...\"
最后半句被刀剑声绞碎。夜修罗的弯刀旋成血月,却在触及她背影时陡然凝滞——三柄淬毒匕首正正插在她后心,刀柄悬着漠北王庭的狼头符。
伽蓝寺的钟声在暮色中荡开。苏翎倒在夜修罗怀里,指尖还攥着半块带血的糖纸。住持手持菩提杖点地,九重佛塔的铜铃无风自鸣:\"施主可知'无痕'之偈?\"
\"墨家...残卷...\"她忽然咳出片带金粉的血,那是北斗院禁术的反噬,\"在...佛顶骨舍利塔...\"
夜修罗的泪砸在她眉心。他忽然想起十岁那夜,苏衍指着伽蓝寺的星图说:\"北斗主死,伽蓝主生,生死间有大恐怖,亦有大光明。\"
子时的焚香阁藏着墨家机关匣。夜修罗以血为引启动机括,匣中《无痕策》突然浮现金光。苏翎遗留的裁春笔从袖中滑落,笔尖朱砂在经卷上勾出句偈语:\"舍身非断灭,留惑润将来。\"
住持的念珠突然崩散,一百零八颗菩提子悬浮成阵:\"原来施主是墨尊神识所寄...\"
阁外忽然传来喊杀声。夜修罗将《无痕策》投入香炉,烈焰中腾起墨无痕的虚影:\"痴儿!还不悟么!\"
苏翎的尸身在琉璃塔前化作星尘。夜修罗抱着空荡荡的白衣,踏过三百级染血台阶。七十二刀客的残肢铺成修罗道,他的弯刀卷刃处凝着冷月清辉。
\"漠北夜氏第七代传人...\"他割断桃木剑穗掷向火海,\"在此断刀!\"
弯刀刺入心口的刹那,伽蓝寺千盏长明灯骤灭。墨无痕的残念从灰烬中升起,腕间凭空浮现出苏翎的碎玉环:\"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原来如此。\"
第一缕晨光照亮舍利塔时,新来的小沙弥在扫落叶。他腕间隐约有弯刀旧疤,扫过焚香阁时忽觉心痛如绞。塔檐铜铃轻响,残留的星尘在他掌心凝成颗琉璃珠。
\"了尘师弟,该做早课了。\"
小沙弥合十应诺,僧鞋踏过青石板上干涸的血迹。昨夜风雨洗去的,何止是墨家百年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