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蛊谷的桃花瘴被夜雨浇得稀薄,言兮的指尖抚过祭坛石碑,碑上寒霖的字迹被雨水冲出道道沟壑。她忽然凝住——最末一笔的墨迹竟未干透,朱砂混着雨水蜿蜒如血,在青石上洇出句新词:
**\"绝笔未干时,故人当归矣。\"**
凌渊的弑神枪尖挑起碑前那方石匣,匣中躺着支笔锋染血的判官笔。笔杆上缠着的霜魄银丝突然活过来般窜向言兮手腕,却在触及她肌肤时被巫蛊丝绞碎:\"装神弄鬼!\"他龙尾扫塌半面祭坛,碎砖下露出的青铜棺里竟堆满写废的婚书,\"寒霖这疯子……到底刻了多少遍?\"
雨幕中忽然传来木屐踩碎桃枝的声响。戴斗笠的抄碑人佝偻着从桃林走出,怀中抱着的陶罐里泡着几十支秃笔:\"九百九十九遍。\"他掀开斗笠,露出被墨汁浸透的独眼,\"仙君每刻废一纸,就要剜自己一根肋骨做笔——最后那支判官笔,用的是他的脊骨。\"
言兮的雪发绞住陶罐,罐中墨汁泼洒在雨里,竟凝成寒霖跪地刻碑的虚影。青年仙君的指尖白骨森森,血顺着笔杆淌湿婚书:\"戊戌年惊蛰,师妹轮回劫至……\"虚影忽然抬头,独目穿过雨幕与凌渊对视,\"我以半魂为祭,换她此生无忧。\"
\"放屁!\"凌渊的逆鳞灰烧穿虚影,鎏金血溅在青铜棺上,\"她的劫都是你布的!\"棺盖突然弹开,涌出的不是尸气,而是三百只墨蝶——蝶翼上写满\"痴\"字,每振翅一次便落下一场墨雨。
抄碑人的木屐突然陷入泥沼。他撕开粗布麻衣,露出胸膛上密密麻麻的刻痕——竟是言兮每一世陨落时的场景:\"河主可知,这些墨痕要用什么来拓?\"他枯指插入自己独眼,抠出枚生锈的铜印,\"用仙君心头血调的墨,才能印出你的劫数!\"
墨蝶突然聚成寒霖的身形。他虚渺的指尖点向桃林深处,泥地里轰然升起座墨玉碑亭。亭中石案铺着未干的宣纸,砚台里凝着黑冰般的血墨,笔架上悬着的正是那支脊骨笔。
\"故弄玄虚!\"凌渊的龙尾卷起飓风,弑神枪尖刺穿碑亭飞檐。瓦砾纷飞间,亭柱上浮现血色契文:
**\"墨尽魂消日,绝笔断肠时。\"**
言兮的足尖踏上石案,未干的宣纸突然缠住她手腕。纸面浮出寒霖最后的手书,字迹癫狂如蛇走:
**\"师妹,你总说我算尽天命,却不知我独独算漏了自己的心。往生河第九千次涨潮时,去寻我埋在巫蛊谷的……\"**
余下半句被血污浸透,无论巫蛊丝如何挑拨都再难辨认。抄碑人忽然癫笑,将铜印按在自己天灵盖:\"仙君说,最后半句要活人皮来显!\"他整张面皮突然剥落,露出底下跳动的巫蛊心,心脏表面浮出蝇头小楷:
**\"……埋在巫蛊谷的真心。\"**
桃林深处传来地裂之声。三百口墨棺破土而出,棺中坐起的尸骸皆执笔握卷,腐烂的指节在虚空书写着相同的词句。凌渊的弑神枪搅碎三具尸骸,却发现溅起的墨汁在雨中凝成寒霖的轮廓:
\"这些是我为你挡过的天劫。\"寒霖的虚影抚过言兮发间的桃木簪,\"每一劫,都在我身上刻一道痕。\"
抄碑人的无面尸身突然暴起,巫蛊心炸成血雾。雾中浮出卷泛黄的命格书,字迹被雨水冲开处,竟显出言兮轮回前世的批语:
**\"情劫九重,需至亲至爱剜心九次方可破。\"**
凌渊的龙爪捏碎命格书,碎屑却化作墨蝶扑向桃林:\"所以那些剜心之痛……\"他鎏金竖瞳裂出血丝,\"都是他替你受的?\"
言兮的雪发突然缠住墨玉碑亭。她将脊骨笔刺入自己心口,蘸着金血续写寒霖的绝笔:
**\"……埋在巫蛊谷的真心,早被你的痴妄碾作尘。\"**
暴雨突然停歇。所有墨迹在月光下蒸腾而起,凝成寒霖最后的身影。他残破的婚书在风中翻卷,朱砂小字斑驳如泪:
**\"墨干时,绝笔成,三千年局终作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