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讨人厌的一家三口已经被驱逐出场,宴会厅内的气氛却并未因此而缓和下来。
那盏悬于众人头顶的巨型水晶吊灯仍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让在场的大部分人群感到惶恐。
但神奇的是,明明只要找个机会离场就能彻底摆脱危险,可所有人却都傻傻地站在水晶灯下,丝毫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虽然也可以解读成他们怕一旦有人离开,那个丧心病狂的炸弹犯就会被刺激到,从而立刻引爆炸弹,但所有人都做出了相同的决定什么的…果然很反常吧?
某瓶小甜酒在心里默默感叹一句,那位先生和老师们说的没错,这个世界意识果然不太聪明…在祂陷入了沉睡,无法时刻修复bug之后,祂预设的这些固定规则就突然显得错漏百出了。
通过这一晚见证到的种种不合常理的事件,他可以推断,这个世界大概格外偏爱侦探,这也是为什么侦探所在的地方都案件频发的原因。
这份偏爱实在是太过明显,甚至到了没有侦探,案件就无法得到解决的程度。
见周围的人依旧没打算离开,黑泽亮轻轻挣脱了一直被伴侣紧握着的手,向前迈了一小步,清亮的嗓音在略显压抑的宴会厅内响起:“诸位请放心,我代表黑泽集团向各位承诺,在倒计时结束之前,一定会找出那个炸弹犯,排除所有隐藏的危险因素。”
似乎是因为侦探和小孩都已经不在现场,他又恢复了些许精神,语气中也又一次带上了属于天才的那种笃定:“就算没有了所谓的名侦探,在这个科技日益兴盛的时代里,我们依旧有无数种更高效、更精准的方法,可以探寻并还原案件的真相。像侦探这种一味地依靠个人主观推理、却往往因为缺乏决定性物证而导致冤假错案频发的旧时代职业产物,终归是要被历史的车轮无情地淘汰的。”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神色各异。
那些伪装成侍者,实则身负秘密任务——趁乱将黑泽亮这位年轻天才“请”回去为国效力的公安精英们,闻言皆在心中暗自点头,表示高度认同。
他们看向黑泽亮的眼神中不由得又多了几分炙热与渴望,只盼着这位惊才绝艳的天才少年能够尽快被他们顺利带走,从此以后全心全意地为他们伟大的公安事业、为他们挚爱的霓虹发光发热,贡献全部的力量。
而另一边,那些隶属于搜查一课、大多对侦探这个职业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狂热崇拜的警官们却对黑泽亮这番言论颇不以为意。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还在私下里交换着不屑的眼神,认为现在的年轻人想法果然还是太偏激了。
若没有侦探,只凭他们的能力,每天估计得加班加到猝死才能解决所有的案件,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小少爷哪里懂他们的艰辛?
敏锐地察觉到了搜查一课那些警官们脸上那敷衍的神色,黑泽亮不满地瘪了瘪嘴。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宴会厅四周那些几乎无处不在的、隐藏在装饰物之后的摄像头,语气平淡地说道:“考虑到东京地区近些年那极高的犯罪率,我们黑泽集团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在旗下的所有产业的公共区域之中都统一配备了这种全方位覆盖的监控系统。虽然我不太清楚你们警视厅的人明明应该早就已经占据了我们大楼的中央监控室,却为何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人向外汇报什么异常情况,但,如果诸位警官不介意的话,我现在倒是可以亲自带你们走一趟,去监控室调取一下相关的监控录像。”
一边说着,他一边走了一下神,思考起来。
似乎…东京都的犯罪率飙升的时间,和工藤优作作为推理小说家兼侦探开始活跃的时间是重合的。
所以,那个工藤一家果然很邪门啊…
默默圈定好了世界之子的怀疑范围后,黑泽亮原本是打算自己动身带着这群废物条子去往监控室,但还没等他迈开步子,身旁的黑泽阵却突然伸出了一条手臂,不由分说地便轻松将他整个人单手抱了起来,稳稳地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臂弯之中。
面对众人有些惊愕的神色,黑泽阵面不改色地解释道:“抱歉,但我有点担心亮(Akira)的状态,不放心让他一个人过去。”
说着,他便带着人向外走去,同时示意警视厅的众人跟上。
实际上,黑泽阵之所以会做出如此举动,还是担心那些没有底线的公安会趁着黑泽亮暂时落单的时候对他暗中下手,强行将人带走。
虽然甘露也不是没办法在这些人的围攻下脱身,但还是那句话,之后的解释工作会很麻烦,还不如他跟着一起去,以防万一。
一边感受着那正坐在自己小臂上的,肉感极佳的水蜜桃,黑泽阵一边和人群之中的九条雅人对上了视线。
虽然这两人从小到大都不太对付,明里暗里不知道较量过多少次,但在当年那个与世隔绝的庄园之中一起接受的那些训练还是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培养出了足够的默契。
仅仅只是一瞬的眼神交流,勃艮第便立刻心领神会,洞悉了琴酒想要表达的全部意思。
他不动声色地端着酒杯,移动到了那个先前被筱原明指认出来的、负责安装炸弹的真凶——河田真司的身后,状似随意地倚靠在一根廊柱旁。
看似在品酒,实则已经将对方所有的退路都暗暗封死,防止这个家伙狗急跳墙,选择逃跑或者做出更加极端的反抗行为。
被一瓶葡萄酒牢牢锁定着的河田真司此刻毫无察觉。看着黑泽阵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宴会厅的背影,他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充满了嘲讽与得意的扭曲笑容。
【哼,就算你们的科技再怎么先进,又能如何?我可是拿着那些大人物们亲自给予我的内部权限,强行将那个时间段的所有监控录像都彻彻底底地删掉了!】
就算明知道自己这次只是一个被推出来吸引火力的、注定要牺牲掉的卑微炮灰,但一想到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此刻正被自己耍得团团转,生命也被他一个人握在手心,河田真司的心中就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丝病态的快意。
与此同时,他也在心中向上天暗自祈祷着,只希望等自己按照约定和在场的所有人一起同归于尽之后,那些用他的妻子和女儿来威胁他的大人物们可以信守他们当初许下的承诺,不仅要帮他还清所有欠下的赌债,还会将他那对可怜的妻女秘密地送往遥远的艾美莉卡,让她们从此以后都能过上真正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
河田真司悄悄地摩挲了一下藏在西装裤口袋里的那部特制的手机,心中既感到了一丝即将解脱的释然与期待,又充满了对未知的忐忑与不安。
实际上,吊灯上的炸弹除了可以通过预设的定时装置引爆之外,还可以通过他手中这部手机里的某个程序进行远程遥控引爆。
就算现在在场的这些人已经知道了炸弹的存在,并且也猜到了引爆的时间,只要他愿意,他依旧可以在任何他想要的时间点强行引爆炸弹,和这里的所有人一起下地狱,从而圆满地完成那些大人物们交待给他的任务。
在生命即将走向尽头之际,河田真司的心中也不由得泛起了一丝迟来的悔意。
他本是大冈家的一位普通佣人,虽然每月的工资不算太高,但也足够一家三口过上安稳正常的日子,工作也十分稳定清闲,甚至还贷款买了房和车。
要不是他一时糊涂,在他那个不成器的亲弟弟的再三怂恿之下,不幸染上了赌瘾,他也不会因此而欠下了地下钱庄那些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多的高利贷,更不会为了偿还那在他眼中简直是天文数字的债务而选择铤而走险,打起了偷窃主人家珍藏古董的歪主意。
如果当初的他没有选择去冒那个险,他也就不会被大冈家的管家当场抓获,更不会因此而被迫签下了这份用妻女的性命作抵押的生死契约,一步步沦为这场肮脏而血腥的博弈之中一枚注定要被牺牲掉的棋子…
一想到就连大冈家的家主,那位曾经权倾朝野的前任霓虹首相,在面对那一伙为他提供炸药和后续“帮助”的神秘人时都不得不表现得毕恭毕敬、礼貌有加,河田真司的心中便只剩下了一片深不见底的绝望与无力。
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只能选择服从。
对于那些神秘人的真实身份,河田真司的心中其实也隐隐约约地有过一丝大胆的猜想。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这场错综复杂、牵扯了多个势力的棋局,可不是他这么一个即将死去的小卒子能够轻易左右的。
只希望…只希望那些大人物们,在利用完他剩余的所有价值之后,能够真正地信守他们当初许下的承诺吧…
河田真司又一次在心中绝望而卑微地祈祷了起来。
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先前浩浩荡荡前往监控室的那一群人便又重新回到了宴会厅之中。只是这一次,他们每个人的表情看起来都不算太好。
就在河田真司以为对方一定是因为在监控室里扑了个空,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找到,所以才会如此愤怒和沮丧之时,他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这一群警视厅的家伙给团团围住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准备按照预备计划强行按下口袋里手机上的起爆按钮,与所有人同归于尽时,一直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的九条雅人便已经如同鬼魅一般无声地靠近,随后抬起腿,一脚踹在了他那只正放在口袋里、紧握着手机的胳膊之上。
一声骨头碎裂的脆响伴随着河田真司痛苦的闷哼声同时响起,那部被他死死攥在手中的特制手机就这么不受控制地飞了出来,在半空中划过一个抛物线,然后被仍然坐在黑泽阵臂弯里的黑泽亮一把抓在了手中。
“啊——!我的手!我的手断了!”河田真司抱着自己那条以一个诡异角度扭曲着的胳膊,痛苦地哀嚎着,试图博取同情。同时,他还不忘声嘶力竭地抵赖狡辩,表示警官们不能这样随意诬陷他这个无辜群众,更表示就算是身份尊贵的贵族少爷,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打人。
“河田先生,是吗?”黑泽亮把玩着手中那部造型奇特的手机,用一种带着好奇的目光看向那扭成了蛆的男人,“虽然我不太清楚你,或者说,你身后那些为你提供支持的人,究竟是依靠什么样的方法获得了我们黑泽集团监控系统的部分权限。但是,我想,那个给你权限的人应该并不是我们内部的人员。那么…”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看向了那些先前还在监控室里陷入甜美梦境中的一众公安们,未尽的话语全部蕴含在了这个眼神中。
既然对方身后站着的是大冈家,是现任警视总监的后盾,那么提前和几个负责监控室的公安通过气什么的…也很正常。
还不等警视厅的众人反驳,他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唔…我可是有依据的哦。如果是内部人员的话,不应该不知道那件事吧?”
“早在几天之前,我们黑泽集团就为了防止类似今日这种内鬼作祟的事件发生,已经对名下所有产业的监控系统权限进行了一次重新划分。”
这也确实不是谎言,只不过划分得没有那么细致而已。
“也就是说,你现在所使用的那个删改权限,实际上最多也只能控制宴会厅内一半的监控摄像头而已。至于另外那一半嘛…”
黑泽亮微微一笑,露出了隐藏在唇瓣之后的两颗虎牙,看起来无害极了:“所以啊,河田先生,你先前乔装打扮,提前潜入宴会场地、偷偷溜进中央监控室迷晕了里面所有人、在宴会厅的水晶吊灯上安装炸弹、制作并放置了那封写满了中二言论的威胁信、以及最后又一次返回监控室删掉监控录像等行为…我们可是从头到尾都看了个一清二楚哦~”
“不!这不可能!你在撒谎!你们在诬陷我!”河田真司闻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一干二净。
他像是疯了一样捂着一条胳膊在地上阴暗地爬行着,同时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吼。
黑泽亮只是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对方这突如其来的行为艺术:“如果你还想继续抵赖下去的话,我倒也并不介意现在就将那些有趣的画面直接公开放映出来,让大家一起来好好欣赏一下您那不俗的身手。”
“哦,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右手成拳在左手掌心敲击了一下,又补充道,“你也完全不需要再白费力气,想着去远程遥控引爆那枚炸弹了。早在刚才我们前往监控室的时候,信号屏蔽仪器就已经启动啦。”
说着,黑泽亮晃了晃那部被他随手搁在了腿弯处的手机:“现在,这个除了能当一块板砖之外,已经没有任何其他的用处了哦。”
听到这里,河田真司那张因为惊恐和绝望而扭曲的脸终于彻底垮了下来。
他像是被人抽走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一般,颓然地跪倒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之上,任由几名想要尽快下班的搜查一课的警员用手铐将他的双手从背后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