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一声炸响，沉闷的水声像重锤砸穿了溶洞万古的死寂。回音在嶙峋的岩壁间冲撞、撕裂，尖锐得仿佛冰锥直刺耳膜。
林风心脏骤停半拍，随即如战鼓般狂跳起来。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窜上头顶。“小心！”他几乎是凭借战斗本能，低吼一声，脚下微一踉跄已横跨一步，用自己的脊背将苏沐雪严严实实护在身后，双臂下意识张开，形成一道屏障。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住声音的源头。就在他们前方不足十米处，那条原本静谧流淌的暗河，此刻水面正剧烈翻腾，搅碎了洞壁苔藓散发的幽幽蓝光。
一个模糊、庞大得令人心悸的轮廓，正缓缓挣脱水流的束缚，一点点、一点点地向上浮起。那无声的动作，却带着一种几乎要将空气都挤压凝固的沉重压迫感。
阴影终于破开水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病态的、毫无血色的苍白皮肤，滑腻反光，如同浸泡了太久的浮尸。紧接着，一个扁平而异常巨大的头颅抬了起来。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漆漆的、深陷的孔洞，空洞地“凝视”着前方，透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巨口无声咧开，露出两排密密麻麻、针尖般锐利的惨白牙齿，湿漉漉地闪烁着冷光。它的身躯臃肿不堪，像是一条被吹胀了无数倍的变异蝾螈，又或者某种生活在无光深渊的畸形盲鱼。体表覆盖着一层亮晶晶的透明粘液薄膜，几对短小、几乎完全退化的肢体在浑浊的水中无力地扑腾、划动。
“哗啦！”它猛地将大半个身躯拱出水面，粘稠腥臭的水珠四下飞溅。几滴溅落在林风脚边的岩石上，竟发出“嗤嗤”的轻微声响，冒起一缕淡薄的白烟，似乎带着某种腐蚀性。
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那是淤泥沉积千年的腥，是腐烂水草的朽败，更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如同尸体腐烂后特有的甜腻气息。林风只觉胃里一阵剧烈翻涌，喉头滚动，硬生生将呕吐的欲望压了下去。
“这是什么东西？”苏沐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脸色在幽蓝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但握着一枚符箓的右手却很稳。
“不知道！”林风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到极致，坚硬如铁，皮肤下仿佛有细微的电流窜过。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退后，准备战斗！”
话音未落，混沌真元已在他体内轰然运转到极限，一层肉眼难辨的无形气罩瞬间扩散开来，将他和苏沐雪牢牢护在其中。
右拳下意识握紧，牵动伤口，剧痛让他额头冷汗再次渗出。
这怪物……散发的气息并不算特别强大，大概相当于筑基初期的妖兽。
可它太诡异了。
而且，这是在它的主场——水里。
那苍白巨物似乎并未立刻发现岸边的两个“小不点”。
它浮出水面后，巨大的头颅迟缓地转动着，那两个空洞的眼窝对着溶洞上方，仿佛在“聆听”什么。
河水从它滑腻的皮肤上流下，在荧光下反射出油腻的光泽。
林风不敢妄动。
他甚至放缓了呼吸，生怕惊动这个未知的存在。
以他现在的状态，别说筑基期妖兽，就算是一只强壮点的野兽，都可能带来致命威胁。
他小心翼翼地，用眼神示意自己身后的苏沐雪。
不，她还在昏迷。
必须将她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他缓缓俯身，动作轻柔得如同拂过羽毛。
手臂穿过苏沐雪的腋下和腿弯，用尽全力，一点点将她抱起。
怀中的冰冷和轻盈，再次刺痛了他的心。
每动一下，背后的伤口都像被钝刀反复切割，丹田气海更是空荡得发慌。
他抱着苏沐け，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向后挪动。
脚下的碎石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这寂静中格外清晰。
林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幸运的是，那河中的苍白巨物似乎对岸上的动静并不敏感。
它依旧在水面上缓缓游弋，巨大的身体偶尔搅动水流，发出哗啦声响。
林风退到了靠近石壁的一处凹陷。
这里相对隐蔽，地面也更干燥一些。
他小心地将苏沐雪放下，让她背靠着相对平滑的石壁。
做完这个简单的动作，他已是气喘吁吁，眼前发黑。
他靠着石壁滑坐下来，剧烈地喘息着，目光一刻也不敢离开河中的怪物。
那怪物在河中央盘旋了一会儿，似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巨大的身体又缓缓沉入了水中。
水面恢复了平静，只有涟漪还在扩散。
走了？
还是潜伏在水下？
林风不敢放松警惕。
这个溶洞，远比他想象的要危险。
他看向苏沐雪。
她的脸色在淡蓝色荧光的映照下，更显苍白透明，毫无生气。
喂进去的水似乎并没有起到太大作用。
她的生机，依旧在以一种令人绝望的速度流逝。
怎么办？
必须找到真正的疗伤方法！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石壁上那些散发着微光的苔藓。
这些苔藓……
它们能在这里生长，并且发出光芒，本身就很奇特。
地下环境阴寒潮湿，寻常植物难以生存。
它们会不会……蕴含着某种特殊的能量？或者药性？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野草般疯长。
他现在没有任何丹药，混沌真元也近乎枯竭。
任何一丝可能，都不能放过！
林风挣扎着，挪到离自己最近的一片发光苔藓前。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
苔藓的触感冰凉、柔软，带着一种奇异的弹性。
指尖传来一种微弱的、清凉的气息，仿佛有极细微的能量，顺着皮肤渗入体内。
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
这股气息很温和，不像天地灵气那般需要炼化，更像是一种纯粹的生命能量。
它流入林风干涸的经脉，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舒缓感，虽然无法修复重创，却能稍微缓解那种火烧火燎的剧痛。
有用！
林风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
他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抠下一点苔藓。
苔藓离开岩壁后，光芒并未立刻消失，依旧散发着柔和的蓝光。
他将这指甲盖大小的一点苔藓，放在鼻尖嗅了嗅。
一股淡淡的、如同雨后青草般的清香，沁人心脾。
没有毒！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将苔藓放入口中。
苔藓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凉的甘泉，顺着喉咙滑下。
那股温和的生命能量，比通过皮肤接触要浓郁得多，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
虽然依旧无法撼动他体内严重的伤势，但那种濒临崩溃的虚弱感，却实实在在地减轻了一分！
干涸的丹田，似乎也多了一缕微不可察的湿意。
这东西……简直是绝境中的甘露！
林风又抠下几片苔藓，快速吞服下去。
他能感觉到，体力在缓慢恢复，虽然速度很慢，但至少有了希望！
他立刻想到苏沐雪！
他连忙又抠下一大片苔藓，回到苏沐雪身边。
“师姐，师姐……”
他低声呼唤着，将苔藓用手指碾碎，挤出一点点带着荧光的汁液。
他小心地撬开苏沐雪的嘴唇，将那清凉的汁液，一点一点滴入她口中。
汁液顺着她的嘴角滑落了一些，但大部分还是流了进去。
林风又将一些碾碎的苔藓，轻轻涂抹在她苍白的额头和手腕处，希望能通过皮肤吸收一些。
做完这一切，他紧张地观察着苏沐雪的反应。
她的脸色，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惨白了？
那是一种极细微的变化，若非林风一直死死盯着，几乎无法察觉。
她紧蹙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那么一丝丝。
眼睫毛……好像又颤动了一下？
“师姐？”林风的心跳漏了一拍，声音带着颤抖的期待。
苏沐雪依旧没有醒来。
但她的呼吸，似乎比刚才……稍微绵长了一点点？
不再是那种随时会断绝的感觉。
有效！
这发光的苔藓，真的有效！
虽然不能立刻治愈重伤，但它蕴含的生命能量，能够滋养生机，吊住苏沐雪的命！
林风激动得差点落下泪来。
他连忙又去采集更多的苔藓，一部分自己吞服，恢复体力，另一部分则小心地喂给苏沐雪，涂抹在她身上。
他不敢一次性用太多，怕虚不受补，只能一点点来。
时间，就在这采集、喂食、观察中缓缓流逝。
溶洞里很安静，只有潺潺的流水声，以及林风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河里的那个苍白巨物，没有再出现。
吞食了不少荧光苔藓后，林风感觉身体状况好了许多。
虽然内伤依旧严重，经脉丹田的破损也不是这点苔藓能修复的，但至少体力恢复了一些，不再是那种随时可能倒下的虚弱状态。
混沌真元也勉强恢复了一丝，如同涓涓细流，在他控制下缓慢流淌，滋养着受损的身体。
他有余力再次仔细打量这个溶洞。
这个地方很大，远超他的想象。
头顶的钟乳石千奇百怪，在淡蓝色荧光的映照下，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
暗河从溶洞的一端蜿蜒而来，不知其源头，又流向另一端的黑暗深处，不知其归宿。
河岸边，除了他之前看到的陶器碎片和金属残片，更远处似乎还有一些坍塌的石质建筑的痕迹。
这里……似乎不仅仅是有人类活动的迹象那么简单。
更像是一个……被废弃的，规模不小的地下聚落？
是谁建造了这里？
是古代的某个部族？还是某个隐秘的宗门？
又或者……真的和血河老祖有关？
那个血河祭坛如此诡异，其下方连接着这样一个地方，绝非偶然。
林风走到那些散落的碎片附近，蹲下身仔细查看。
陶器碎片很古老，上面的纹路粗犷而神秘，他从未见过。
金属残片锈蚀严重，看不出原本的形状，但材质似乎不凡，历经漫长岁月依旧没有彻底腐朽。
他还发现了一些兽骨，大多已经石化，其中不乏体型巨大的。
这个地方，充满了秘密。
也充满了未知。
林风站起身，目光投向暗河下游的方向，以及溶洞更深邃的黑暗处。
荧光苔藓只能照亮靠近河岸的一小片区域，更远处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声音。
那里，隐藏着什么？
是出路？还是更可怕的危险？
他看了一眼靠在石壁上，呼吸稍微平稳了一些的苏沐雪。
苔藓只能暂时吊命，不能治本。
要救她，必须找到真正的丹药，或者其他天材地宝。
或者，找到离开这里的路，回到外界。
留在这里，坐以待毙，不是办法。
必须去探索。
他走到苏沐雪身边，再次探查她的情况。
脉搏比之前有力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
体温似乎也回升了一点点，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刺骨。
苔藓的效果比他预想的要好。
“师姐，你再等等。”
“我去找找出路，找些能救你的东西。”
他低声说道，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心。
他将采集来的苔藓分成两份。
一份放在苏沐雪手边，方便她无意识中或许能吸收一点。
另一份自己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他最后看了一眼苏沐雪，将她的样子深深印在脑海里。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转身，朝着暗河下游的方向走去。
他没有选择立刻深入溶洞远离河岸的黑暗区域。
那里的未知因素太多。
沿着河岸走，至少还有一个参照物，而且万一遇到危险，或许还能利用河水。
虽然水里可能有那个苍白巨物。
他放轻了脚步，一边警惕着河面的动静，一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石壁上的荧光苔藓分布并不均匀，有些地方茂密，光线稍亮，有些地方稀疏，光线黯淡。
脚下的路也开始变得崎岖不平，散落着更多的碎石和不知名的骨骸。
空气中，除了水汽和苔藓的清香，似乎还隐隐传来一丝……血腥味？
很淡，若有若无。
是之前那只苍白巨物留下的？还是……
林风的心弦再次绷紧。
他放慢脚步，更加小心。
混沌真元在体内流转，戒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
又往前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
前方的河道似乎拐了一个弯。
拐角处的光线更加黯淡。
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似乎也浓郁了一些。
林风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除了流水声，似乎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行？
他屏住呼吸，缓缓靠近拐角。
身体紧贴着冰冷的石壁，只探出半个头，向拐角后方望去。
瞳孔，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