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浮，宛如漂泊在无垠死海。
时间失去了意义，或许刹那，或许亘古。
将林风从混沌中拽回现实的，是痛。
不是钝痛，是锐利的、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蛮横地刺穿骨骼，搅动血肉。
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变成沉重的擂鼓。
鼓声震荡着每一根脆弱的神经，牵引着四肢百骸不受控制地抽搐、痉挛。
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林风的牙关死死咬紧，试图对抗这浪潮般席卷全身的痛苦，喉咙深处却还是抑制不住地溢出一声闷哼。
“呃……”
声音嘶哑，像是破旧风箱被强行拉动。
眼皮重若千钧，林风用尽全力，猛地掀开。
视野被浓稠的黑暗填满。
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黑暗，仿佛连光线都无法穿透。
不。
适应了片刻，极细微的光晕，如同水墨般在眼前晕开。
勉强勾勒出近在咫尺的、模糊不清的轮廓。
粗糙的岩壁，嶙峋的怪石。
是那个石窟。
冰冷的触感从身下传来，带着潮湿的土腥气。
记忆的碎片开始拼凑。
坠落、撞击、昏迷……
林风想起来了。
他轰开了条石，抱着苏师姐进入了通道，然后体力不支，昏倒在了这里。
“师姐！”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刺入脑海，瞬间驱散了残存的睡意。
林风猛地扭头看向身侧。
苏沐雪依旧静静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双眸紧闭，脸色比之前似乎更加苍白，唇上毫无血色。
她的呼吸……
林风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太微弱了。
比风中残烛还要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失。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轻搭在她的颈侧。
脉搏，如同游丝，微弱得几乎无法捕捉，却又顽强地跳动着，证明着生命尚未远去。
但她的体温，冷得吓人。
那刺骨的寒意透过指尖传来，让林风的心脏骤然缩紧。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
必须想办法！
林风挣扎着想要坐直身体。
“咯吱……”
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剧痛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眼前阵阵发黑。
他咬紧牙关，调动体内那仅存的，如同干涸河床里最后一捧水的混沌真元。
真元艰难地流转，如同蜗牛爬行，所过之处，经脉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丹田气海一片死寂，血煞源晶上的裂纹似乎又多了几分，黯淡无光。
混沌道果更是沉寂得如同死物。
这具身体，破败得超乎想象。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腑的伤势，喉咙里涌上腥甜。
“咳……咳咳……”
他捂住嘴，又咳出几口暗红的血块。
不能倒下！
林风靠着石壁，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着血水浸湿了本就残破的衣衫。
他看向苏沐雪，眼中充满了痛苦与浓烈的自责。
“师姐……对不起……”
他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
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却又在中途停住，怕自己冰冷的手指惊扰了她脆弱的生机。
“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一定会的……”
他低声呢喃着，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发誓。
他从储物袋里再次翻找。
空空如也。
最后一枚回气丹，在进入通道前就用掉了。
疗伤丹，也只剩下最低阶的两枚，之前已经给苏师姐喂服过一枚，效果微乎其微。
现在……
林风看着手中仅剩的这枚劣质疗伤丹，又看了看苏沐雪毫无生气的脸。
他毫不犹豫地捏碎丹药，用自己带着血腥气的唾液化开，小心翼翼地撬开苏沐雪的牙关，将药液送入她口中。
做完这一切，他将自己体内那微弱得可怜的混沌真元，再次缓缓渡入苏沐雪体内，小心地护住她的心脉。
这几乎耗尽了他刚刚积攒起来的所有力气。
眼前的眩晕感更加强烈。
他靠在石壁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调整呼吸。
必须恢复一点力气。
哪怕只是一点点。
否则，别说带师姐离开，他自己都可能先一步倒下。
他尝试运转《混沌开天诀》。
功法运转极其滞涩，如同生锈的齿轮，每一次推动都伴随着剧痛。
但林风没有放弃。
他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着，引导着那微弱的真元，在残破的经脉中艰难穿行，修复着那些细微的损伤。
效果……聊胜于无。
但这至少给了他一点希望。
混沌真元，不愧是万法之源，哪怕只剩一丝，其恢复能力也远超普通真元。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一个时辰。
林风感觉体内的刺痛感稍微减轻了一些，丹田内也勉强多了一缕微弱的气息。
他缓缓睁开眼。
石窟内依旧一片黑暗。
空气中弥漫着阴冷潮湿的气息，还有角落里枯草腐烂的味道。
他仔细打量着这个小小的石窟。
大约丈许方圆，除了他们两人，空无一物。
地面相对平整，似乎是人工开凿出来的。
墙壁上布满了青苔，湿漉漉的，偶尔有水珠从头顶的岩缝滴落。
滴答……滴答……
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看向来时的通道入口。
那里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气流传来。
回去的路……已经被堵死了吗？
就算没堵死，以他现在的状态，抱着师姐爬出那片废墟，也是绝无可能。
唯一的希望，就是这条通道的另一端。
他将目光投向石窟的另一侧。
那里，同样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似乎是通道的延伸。
里面更加幽深，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和阴冷气息。
未知的危险。
但也是……唯一的生路。
“师姐，我们要走了。”
林风低声对昏迷的苏沐雪说道。
他挣扎着站起身，身体摇晃了几下，才勉强扶着石壁站稳。
他走到苏沐雪身边，弯下腰，用尽全力，小心翼翼地将她再次抱起。
怀中的身躯依旧冰冷，轻得让人心碎。
“撑住……”
林风咬紧牙关，抱着苏沐雪，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走向那个未知的洞口。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后背的伤口因为动作而撕裂，火辣辣地疼。
双腿如同灌了铅，沉重无比。
但他抱着苏沐雪的双臂，却异常稳定，没有丝毫颤抖。
进入通道。
里面的空气更加阴冷潮湿，带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和淡淡的霉味。
脚下的石板路向下倾斜，布满了湿滑的青苔。
林风不得不放慢脚步，每一步都踩得极稳，生怕滑倒。
他将仅存的混沌真元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维持着自己不倒下，支撑着这具濒临崩溃的身体。
另一部分，则小心翼翼地护住苏沐雪的心脉，为她吊着那最后一线生机。
通道蜿蜒曲折，一片漆黑。
没有任何光源。
林风只能凭借着微弱的灵识和身体的触感，摸索着前进。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
林风感觉自己的体力再次逼近极限。
眼前的黑暗开始旋转，耳边出现嗡鸣。
失血过多和伤势过重的后遗症，正在疯狂侵蚀着他的意志。
“不行……快撑不住了……”
他脚步踉跄，差点摔倒。
就在这时。
“嗯……”
怀中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痛苦的呻|吟。
林风浑身一震，猛地低头看去！
苏沐雪的眉头，轻轻蹙了一下！
她的眼睫毛，似乎也微微颤动了一下！
“师姐？！”
林风又惊又喜，声音都变了调。
“师姐，你醒了？！”
没有回应。
苏沐雪的眉头很快又舒展开，再次陷入了沉寂，仿佛刚才那一声呻|吟只是错觉。
但林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师姐……还有意识！
她还在坚持！
这个发现，如同在林风枯竭的心田中注入了一股甘泉！
他瞬间感觉身体里又涌出了一股力量！
不能放弃！
绝对不能！
“师姐，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能找到出路了！”
他对着怀中的人儿低语，语气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继续向前走去。
脚步虽然依旧沉重，但却比之前坚定了不少。
又往前走了不知道多久。
通道似乎开始变得平缓起来。
空气中的霉味和土腥味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淡淡的清香？
还有……水声？
哗啦啦……
不是之前那种滴答的水滴声，而是清晰的流水声！
似乎就在前方不远处！
有水！
林风精神大振！
有水，就意味着生机！
他加快了脚步，朝着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转过一个弯道。
前方豁然开朗！
不再是狭窄的通道，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
溶洞顶端很高，垂下无数奇形怪状的钟乳石。
而在溶洞的中央，有一条地下暗河缓缓流淌，河水清澈见底，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更让林风惊喜的是。
在溶洞的石壁上，生长着一些散发着淡蓝色荧光的苔藓！
这些苔藓如同夜空中的星辰，将整个溶洞映照得一片朦胧，虽然不甚明亮，却足以视物！
终于……不再是纯粹的黑暗了！
“太好了……”
林风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哽咽。
他抱着苏沐雪，快步走到暗河边。
河水冰凉，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冽气息。
他小心地将苏沐雪放下，让她靠在一块相对干燥的大石上。
然后他自己也顾不得许多，直接趴到河边，双手捧起清凉的河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冰凉的河水顺着喉咙流下，滋润着干裂的嘴唇和灼痛的食道，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爽感。
他连喝了好几捧，才感觉那股快要将他燃烧殆尽的焦渴感稍微缓解了一些。
他用湿漉漉的手抹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些。
然后，他捧起一些水，小心地喂给苏沐雪。
虽然她依旧昏迷，但嘴唇接触到清凉的河水时，似乎本能地蠕动了一下。
林风心中一喜，耐心地一点点给她喂水。
做完这一切，他才有精力仔细打量这个巨大的溶洞。
这个溶洞非常大，一眼望不到头。
除了中央的暗河和发光的苔藓，四周的石壁上似乎还有一些人工开凿的痕迹。
在靠近河岸的一些地方，散落着一些破碎的陶器碎片，还有一些锈迹斑斑的金属残片，不知是什么年代遗留下来的。
这里……似乎曾经有人类活动的迹象？
是古代的遗迹？还是……血河老祖的某个据点？
林风不敢大意，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溶洞内非常安静，只有潺潺的流水声。
空气虽然潮湿，但比之前的通道要清新许多。
那些发光的苔藓，似乎也没有毒性。
这里……暂时看来，似乎是安全的。
至少，比那随时可能塌陷的废墟和阴冷的通道要好得多。
林风松了一口气。
他决定，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恢复一些体力，同时观察苏师姐的情况。
他走到苏沐雪身边，再次探查她的脉搏和气息。
似乎……比之前稍微稳定了一点点？
虽然依旧微弱，但那种随时可能断绝的感觉，似乎减轻了一些。
是错觉吗？
还是刚才喂的水，或者这溶洞里相对好一些的环境起了作用？
林风不敢确定。
但他知道，苏师姐的伤势太重，内腑受创，生机流逝严重，单靠休息和喝水，是远远不够的。
必须找到真正的疗伤之法。
丹药……已经没有了。
他的混沌真元，也只够勉强维持现状。
怎么办？
林风眉头紧锁，目光扫过溶洞。
那些发光的苔藓？
地下暗河里的鱼虾？（如果有的话）
或者……这溶洞深处，还隐藏着什么？
他看向暗河下游的方向，以及溶洞更深处那片被淡蓝色荧光笼罩的黑暗。
那里，充满了未知。
也可能……充满了危险。
但现在，他别无选择。
必须去探索！
为了师姐，也为了自己！
他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苏沐雪，眼神变得柔和而坚定。
“师姐，等我回来。”
他低声说了一句，然后站起身，准备先沿着河岸，向上游和下游稍微探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就在他刚刚迈出脚步的时候。
哗啦！
一声异响，突然从不远处的暗河中传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