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蓉回头,只见邓慧带着侍女,在门口停下。
她装着没看见,端起水盆猫腰躲去另外一个旮瘩,继续清洁廊柱扶手。不过耳朵竖起来,忍不住要偷听接下来的动静。
曾嬷嬷从屋里出来,迎着邓慧主仆。她自然是认得教谕家千金的。这是衙门当内宅管事的必修课。
她很客气地向邓慧施礼,全然不同于对苏蓉及罗碧珠不苟言笑的态度,温和微笑问来意。
“邓小姐,这里是县署内宅,您来这是……”
邓慧低垂螓首,通红的耳根子暴露她内心所思,细声细气回答。
“嬷嬷,请问叶大人在此办公吗?昨日在县学,他落下一件重要东西,父亲派我来当面还给他。”
苏蓉暗暗腹诽邓慧的小心机。
说是重要东西,还推到老爹邓教谕身上,曾嬷嬷作为下人,哪敢多打听不给她通报?
哼!
苏蓉心里恨恨也不知骂谁,端着盆子,随便进了一间厢房,眼不见心不烦。
果然,曾嬷嬷不敢多作迟疑,忙道:“原来如此!请邓小姐在此稍候,我去禀报大人一声。”
邓慧得意地翘起小嘴,目送曾嬷嬷匆忙的背影。
忽然,她发现一道走入厢房的熟悉人影。略微思忖,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差点把她们邓家害至毁灭的贱人,听说进了衙门做工。没想到现在竟然混到县署内宅来了?
她娘至今卧病在床,陶姨娘把持后院,她一举一动被宠妾灭妻的爹约束着。
全拜对方所赐!
不然,她也不会破釜沉舟,想出这么个办法来接近叶大人。
她不甘心被陶姨娘怂恿她爹,糊里糊涂嫁出去。她念念不忘叶大人,明明当日宴会,他曾夸奖她来着……
幸福要靠自己争取。只要让她见到叶大人……
一条身姿笔挺的人影,随曾嬷嬷走出来。
邓慧连忙收敛脸上的恶毒之色,露出自认为最美丽的笑容,莞尔看着对方。
但来人是一脸冷峻的燕彬。
板着那张所有人欠他一大笔钱没还的冰块脸,面无表情目视邓慧,冷冷道。
“大人公务繁忙,无暇会见不相干的人。他在县学遗落什么物品,还请邓小姐直接交给我就好!”
说完,把手伸出。
邓慧傻了。
说句老实话,她还被燕彬一身杀人的气势震慑住了。
燕彬目光冰冷地看了邓慧一息。邓慧哆嗦着手,面色发白,慢慢将手中折扇递到他手里。
“多谢邓小姐!”
燕彬毫不留情下逐客令。
“曾嬷嬷,送客!”
满怀希望而来的邓慧,连正屋样子也没看清,就被曾嬷嬷“请”出后衙。
坐回马车上,放下帘子,邓慧捂住嘴,差点哭出声来!
她完全没注意,后角门门房,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正贪婪地望向她。
苏蓉从厢房出来,内宅已不见邓慧踪影。她端着盆,直接去隔壁间搞扫除。经过角落垃圾桶时,忽然发现一样眼熟的东西丢在里面。
她捡出来一看,这不是方才邓慧捧在手里,想还给叶清辞的折扇吗?
为什么会在这里……
多好的绸扇,就这么扔了可惜。
转念一想,关她什么事?
那个人的一切,她不再关心!
她将折扇丢回垃圾桶里,继续忙活去了。
头顶,燕彬坐在树梢上,视线穿透重重枝叶缝隙,落在她远去的背影上。一双狭长的眸子,微眯起来。
两根手指,按在剑鞘上,许久没有挪开。
下工后,苏蓉习惯性先到张记炊香阁。
还没进门,只见隔壁窑货店门口全是土陶碎片,箩筐簸箕被踩的稀烂扔在街道上。店家夫妇抹着眼泪,默默收拾一堆狼藉。
自家店门口,也没见一位顾客身影。她立时觉得不对劲,三步并作两步,进门问低头趴在柜台里记账的张如英。
“张婶子,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隔壁那家窑货店……”
“苏丫头你回来了?”
张如英先是惊喜地问一声,才胯下脸来叹息:“隔壁……隔壁今日被砸店了!”
她放下画满杠和圈圈叉叉的账本,起身为苏蓉倒了一杯温在茶壶里的水,递给苏蓉才徐徐说下文。
“有人来闹事,硬说人家老板之前找钱,少给几个铜板。然后涌入许多人看热闹,把店里的瓷器陶器,全给推搡地上摔碎了!”
苏蓉惊讶:“闹成这样,没有报官叫赔偿?”
“赔偿什么?法不责众!”
张如英见她没明白,叹气说实话。
“其实,那就是这一带的混混,想收保护费,窑货店老板没给,才有人三天两头故意来找茬。”
“就比如今天,这么没事找事挑衅,引来一大群不明真相的百姓进店看热闹。谁手脚不干净,或则推搡磕碰坏店里东西,都不承认店家找谁去?”
“就算报官找来城防兵,那些人明显与混混们一伙,只管和稀泥推托,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店家自认倒霉。”
“多来几次,店也就开不下去了!”
张如英唏嘘。
“隔壁闹这么厉害,把原本在咱们店排队的客人,也吓跑了。”
害怕被殃及池鱼,张如英和项婶子手持菜刀棍棒,摆出浑身气势把守门口,才避免可能会有的损失。
那种惊心动魄,就不必说出来让苏蓉担心了。
苏蓉皱紧眉头。
她是知道收保护费这东西的。历朝历代都有,商人没那么好做!只不过名头叫法不同,且分场合明暗。
张如英一直没提过。她以为在叶清辞的治理下,这种情况在宜阳县不存在呢,结果依然有。
“张婶子,那我们这店没人来收保护费吗?”
“有!怎么没有?”
张如英和项婶子对视一眼,由项婶子心有余悸地回答。
“开业一个月,来了两三次。张娘子每次给一笼包子、几十文铜钱打发。”
苏蓉恍然。
难怪她对账时,查到有点账不对路。还以为是店内正常消耗,或则张婶子忙碌记错。想着数额不大,没有深究。没想到竟然是堵这种缺口了。
思索片刻,问:“张婶子,那些来收保护费的,一般一个月给多少钱能护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