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名学生小队,为建校,赴马店采购万斤萝卜,历经波折。首夜马店夜宿借住小学遇校长慷慨相助,次日赶集,集市采购却因价格高企且数量太少。商议后去刘家湖挖萝卜,辗转刘家湖挖萝卜时突遇队员发急病,凭借萝卜缨急救脱险。为省往返三小时跋涉,团队决议移营刘家湖,湖畔租住农户闲置菜棚,直面寒冬露宿艰辛。在物资匮乏年代以集体智慧化解任务危机,展现特殊岁月青年学子的坚韧与互助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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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店夜宿
根据萝卜店老板娘的线索,向东行走半天,估计,也就大约40里路程。
我们的小队共有十名成员,各自携带着简便的行李,外覆油纸以防雨淋,夜间露宿时用作隔离湿气的铺垫——在那个年代,塑料薄膜之类的物品还未问世。每个人都配备了十日的干粮,同时还携带了砍刀、锹镐、扁担和绳索等工具,除了没有枪支弹药,但我们的行列却十足呈现出士兵急行军的景象。
我们一路边行边询问,当地居民相告,前方马店集市便能购得萝卜。恰好,明日正是集市之日。
“今天晚上,我们在哪里住宿?”谭生活问。
“你带两个同学,去附近打听,看有没有学校。”
“我们买萝卜打听学校干什么?”
“你不是要找住宿处吗?”
“是呀。去打听学校干嘛?”李组织也满面疑惑地问道。
“住招待所,太贵。学校现在都放假了,我们自己带有行李,借间教室不就解决了。”
“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好我们这就去找。”谭生活高高兴兴带两位同学去了。
不一会儿,随谭生活一道去的同学回来。
我见只他一人回来,便问:“你们三人,怎么你一人回来了?”
“前面不远就有一所小学,谭生活和另外一个同学留在那儿,叫我先回来报信。”
我们赶到学校,谭生活正在和校工交涉,校工不能做主,已经派人去请示校长。
急急走了大半天,还没有吃午餐,校长迟迟不来,大家既累且饿不免焦急。
李组织:“刚才路过就有个招待所,让大家住下算了,走了一天,你看大家累的。”
李组织话刚落音,马上就有几个同学附和:“对,住招待所。”
......\"人家校长来了也不见得会让我们住。”
“还是住招待所聊撇(方言‘聊撇’方便简单的意思)。”
校长来了。大约五十来岁,面目慈祥,具有典型中年女教师的风范。
我先做了自我介绍,我们是来枝江建校的湖北冶专学生,并向校长出示了学生证和介绍信,说明借宿来意。
校长她没有回答,却看着我期望的眼神。校长默然不语,却透过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默默的看着我。
我忐忑不安地说:“我们会支付一些费用。”
校长笑了:“收什么费用,不用的,不用的。我看你们自己带有干粮,还可以到伙房煮饭。”校长转身:“张大爷(学校门卫校工)你带他们找一间不透风的教室,住就行了。你有什么事直接找老张好了。”
“谢谢校长。谢谢。”
“不用谢,见到你们李若农校长代我问个好。”
“校长,您贵姓?”
“我姓陈,您们李校长知道的。”
“谢谢,谢谢陈校长。我一定将您的好意代到,也代表冶专谢谢您。”
我们高兴地进入教室。由李组织带四个同学打扫教室安排铺位整铺行李;谭生活带三人在伙房担水煮饭;我带三人去江边砍芦苇(作烧柴)。
天色已暗,北风劲吹,我们将午饭和晚饭并作一餐,回校后大家钻进被窝早早睡了。
夜幕降临,北风呼啸,我们便将午餐与晚餐合并为一,饭后我们上街溜达了一圈,只见一片寂静,街上冷冷清清黑灯瞎火。同学们赶路,累了一天,回校后纷纷钻入被窝,早早进入了梦乡。
我想着明天上集市买萝卜的事,内心翻腾难以平静入梦。索性披上棉袄,悄然推门而出,夜色中我凝神静气,缓缓打了一套太极拳。
我打算返回教室,行至途中,发现门卫室灯火闪烁,我信步走了过去。张大爷瞧见我,便迅速开门,热情地招呼:“小伙子,外头风猛天寒,赶紧进来暖和暖和。”
“大爷,不打搅您了。”
“还不到八点哩,时间还早,来,陪老头聊聊天。”张大爷热情的把我拽进屋里。
张大爷十分健谈,我们从盘古开天到哪吒闹海,从三国到水浒,信口漫天海聊。但我心里有事,放不下明天买萝卜的任务,找到切口,顺势插问:“张大爷,您们集市上都有些什么卖呀?”
“集市上什么都有,比如地瓜红薯、萝卜青菜、野菇、老鼠猫狗......”
“老鼠,猫狗,怎么也上市?”
“老鼠也是肉呀。有些人家日子艰难就扑捉田鼠拿来买卖换钱。不过田鼠都快给捕光了,猫狗都是稀罕之物,卖的挺贵,要碰运气,还不一定遇到。”
“红薯怎么卖?”
“卖红薯的倒不多,他们主要是想换点细粮或者兑换粮票另作他用。”
“其它辅食菜蔬呢?”
“其它辅食菜蔬到有,但是数量稀少零星。不过萝卜倒是满街都是,价格也便宜,现在一分五壹斤,有时候一分就能买壹斤。”
“太好了,我们这次的主要任务就是为学校买萝卜。”
“不过,你们在集市上买就不合算了。我们这个集市‘盘子’(方言指集市的规模)太小,也不够你们买,你们一买价格就上去了。不合算,不合算。”
“附近还有其他集市吗?”
“没有。不过,往北,刘家湖(现在地图上标示的是东湖和刘家湖)有大片萝卜地,你们可以自己去挖。”
“多少钱一斤?”
“不要钱,去年秋天东湖和刘家湖水退,露出大片湖底,解放军驻军撒下了许多萝卜种子,以备改善生活,没有来得及收,因为调防,走了,现在萝卜长成,没人管,没有人收钱。
其实集市上卖的萝卜也是农民自己去挖,然后挑来集市上卖。”
我和张大爷又聊了一会儿就告辞返回教室。
这是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我激动的想马就与李组织和谭生活商议,谁知他俩鼾声如雷怎么也摇不醒,我只得睡下,等明天早上再说。
■ 赶集
次日清晨,我就向李组织和谭生活介绍了,昨晚刘家湖挖掘萝卜的最新消息,并且详细阐述了对挖萝卜计划的一些初步看法。
谭生活听后立即表示赞同,然而李组织却对此方案持强烈的反对态度。
我说:“我是队长,我们是两比一,少数服从多数。就这么定了。”
李组织冷峻严肃地挥动双手:“行政工作必须坚持团的领导!团组织已有明确指示,重大决策问题须由我严格把控。”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扫视谭生活:“你必须端正你的态度,别忘了,你是一名共青团员。”
“这和‘团员’不‘团员’扯不上,你别动不动就什么立场不立场的扣帽子。”谭生活反驳,憋得脸通红。
他俩相持不下,你来我往,一句一句升级,言辞逐渐激烈。李组织自持组织委员的身份,居高临下,气势汹汹,咄咄逼人。
我们十人虽然是班上选出的骨干,但是团员只有他们两人。我刚刚递交入团申请书,还在考察期,我也不愿意因为我的建议让他们伤了和气。“算了,算了。”我息事宁人:“算我没说。走,去集市采购萝卜。”
我们十人拿好扁担绳兜赶往集市。
马店地处偏僻,是隔周集,两个星期才赶一次集,聚集贸易。届时,买者卖者从四方赶来,集结于马店主街,东头的广场。说是主街,其实马店也就只有一条街。
据说马店集市原来十分热闹,在周边乡镇也堪称大集,随着\"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的推进,加上工商行政部门和地方乡镇对集市的严格管理,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思潮下,马店集市贸易日渐冷清萧条。
正如校工张大爷所料。我们第一次询价白萝卜1分钱壹斤,第二次询价就涨到1分5壹斤,过一会就2分一斤了,再一会儿就2分3一斤了......
整个市场也就五六百斤的容量,而我们的任务却是采购壹万斤,物以稀为贵,供少于求,经济规律的杠杆轻轻地就把价格撬了上去。
不一会儿,冶专来采购萝卜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整个集市。
我忙召回全部队员,悄悄面授机宜:五人将刚刚买来的四百来斤萝卜以现价卖出,另四人游走于集市,抛出多多益善我们要大量采购萝卜的消息,注意只吆喝不要买进,卖空后收队。
过了一会儿,我们买进的萝卜都以2分、2分2的价格卖出,凭空挣了三四块(元)钱。
李组织当着队员不满地说:“你这样买空卖空地倒卖,什么意思?”他挥舞着双手像演讲似的质问:“简直就是投机倒把,像这样瞎折腾!任务怎么完成?”
“别急,别急。” 考绿君子等李组织情绪平复下来问:“我们的任务是多少?”
“壹万斤。”
“时间呢?”
“十天。”
“能完成任务吗?”
“能。”
“能?”孙中坛笑着说:“你是在用脚趾头算帐呢?我们就是把全集市的萝卜不论好坏贵贱全收囊中,充其量也不过六七百斤,十天才六七千斤,这还得要每天都有集市才行!问题是马店是隔周集,每隔14天才有集市,140天才采购7000斤,也就是说我们要等到猴年马月,210天后才能完成任务,……,我数学虽然不好,这个帐还是会算的。”
其他同学轰地笑了起来。
李组织尴尬不语,沉默片刻:“你说怎么办?”
同学们看着我异口同声:“是呀,怎么办?”
谭生活:“我们自己到田里挖。”
“说来轻巧,到哪里去田里挖?”
谭生活把早上我告诉他的情况告诉大家。大家又异口同声:“好,这个方案好。”
孙中坛:“那还等什么,走哇。”
我问李组织:“你看怎么样?”
\"看来只有这样了。\" 李组织沮丧地低垂着头,声音沉闷而无奈地说道。
我看抬头看看太阳,时间大约九点来钟,说:“好,我们先回宿地拿好工具,跟我走。”
我们一行人向刘家湖方向走去。
■ 萝卜缨救急
以学校出发,十来里的路程,一个半小时就到了刘家湖。
我们进入湖地,一眼望去遍地萝卜缨一直和地平线相连,除了萝卜缨随风摇弋的沙沙声,四周荡漾着不可言喻的幽静,张目眺望苍穹无边,远处有个小窝棚一缕炊烟柔和蜿蜒飘向空际,犹如“大漠孤烟,天际日圆”之境。
我们走近小窝棚,旁边边堆着几堆萝卜,里面走出一位大爷,最近有马贼扰民,他是公社大队的守夜人。他热情地招呼我们,打过招呼后我们开始在侧面地里一字排开分头挖萝卜。
原以为挖萝卜并不费事,就像儿歌拔萝卜一样伸手一抓,萝卜出土。谁知天寒地冻,稍不留心就将萝卜挖断,没挖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孙中坛过来给我做了个示范,他挖起萝卜干净利落,每个动作协调合理,不愧是农家出身,有点老把式的身架。
“像你这样一天能挖多少?”
“挖个四五百斤不成问题。”
“你可真了不起。”
我开始运用孙中坛挖萝卜的方法,果然挖起来轻巧了许多,稍加改进,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午餐同学们就着萝卜啃着干馒头。
我将萝卜上的泥在衣角上擦净,啃一口干馒头,咬一口萝卜,萝卜汁沿着食道淋漓浸润,酝心沁脾,张目四巡,一片平原美景尽收眼底,不觉低吟:“天苍苍,仰首望云抚,野茫茫,低头见萝卜缨。......”
突然刘仲寿大叫一声,大家围了过去,只见他口吐白沫,倒地抽搐,瞳孔散大,面色惨白,不醒人事,......战前损将......
李组织拿过医药包,兜底翻倒,不断翻腾。
孙中坛:“你倒腾个什么呢?快拿药哇!”
李组织把药包扔给孙中坛:“你拿,你拿。”
孙中坛接过药包也翻腾了一阵......
李组织看孙中坛沁出汗粒的额头和窘迫的样子:“你有本事,拿药呀!”
我一把抓过药包,里面只有一些阿司匹林、痢特灵、松节油、万金油、十滴水、红汞、碘酒、消炎粉、绷带、纱布等。
面对刘仲寿的紧急症状确实无药可用。
再说,刘仲寿牙关紧咬不停抽搐也无法灌药。
我把住刘仲寿略寸口脉的寸关尺三部,稍顷,急速取出万金油涂在刘仲寿的人中、印堂、太阳、神阙、中脘、足三里、三阴交、涌泉等穴位处(万金油可起到类似针灸一样的刺激效果),捏拿颊车合谷穴须臾口张,取手帕裹树枝垫入,以免咬破舌头。
危机时刻,忽然想起姐姐给我讲过:“萝卜缨可以备急。李时珍《本草纲目》引《延寿书》,有人叫李师,为躲避追捕,藏入石窟。追他的人烧树枝野草,想用烟熏死他,就在他几乎要窒息的危机时刻,突然摸到一把萝卜缨儿,赶快嚼汁咽下,立刻清醒过来。李时珍告诫大家,用这种办法可以备急,不可不知。”急忙取萝卜缨嚼汁喂入,片刻,症状缓解,呼吸趋稳,双颊渐红,刘仲寿缓缓翻身坐起。
■ 移营刘家湖
李组织:“昨天半天大约挖了壹千多斤,今天挖了两千来斤不成问题。按这个进度,完成任务胜利在握。”
“不错。不过,有些因素我们还得考虑。”
“什么因素?”谭生活插话。
“什么因素不因素,不就是挖萝卜,小菜一碟,别把问题复杂化!”李组织无所谓地说。
谭生活:“你听队长说说,人家还没说你就怎么知道复杂不复杂?”
“好,好,你说,你说。”
“第一、这才刚刚开始,谁能保证往后不灾不病?不减员?”我说。
“我们这十人,都是挑出来的,没那么娇气。”李组织不以为然。
谭生活:“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昨天刘仲寿不就发了急病。”
李组织:“他现在不是没事了!谁知道他是真病还是装病?你还有啥说?”
我本想说病确实是真的,但是考虑到这个病对于当时来说都忌讳如深,我的邻居,也是我中学的同学,就因为不堪世俗压力忧伤郁结而自杀。姐姐告诉我,这个病其实会随着年龄的增长20岁后会自愈。我忍了忍还是选取了转移话题:“第二,从我们宿营的学校住地到刘家湖挖萝的地方,路途往返得三个来小时,既消耗体力又影响效率。”
我们每天都要背着沉重的工具和水壶,穿过蜿蜒的小路,跨过几条小溪,才能到达目的地。
这段路程不仅漫长而且艰辛,尤其是在严寒的的冬季,上班时走的急了,汗水浸透了衣服,冷风一吹,一个寒战,活还没干,就把人搞得疲惫不堪。
下班时,大家拖着疲惫的身子,还要走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回到驻地,也确实受不了。
这样的往返不仅耗费了我们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也大大降低了我们的工作效率。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学校条件不错,又不花钱,就是路程太远。”谭生活说。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显然对这段漫长的路程感到十分苦恼。
李组织也表示赞同:“这个倒是。那附近又没有学校,也没有招待所,说了也白说。” 他环顾四周,看着同学们疲惫的面容,知道大家都对这段路程感到厌烦。
“回来的路上我做了一个调查研究,在湖边有一家农户,距离我们挖萝卜的地方很近,他们家有个闲置的菜棚,收拾一下就可以住宿,条件是每天2毛钱。”我把我了解的情况作了个简单的介绍。我详细描述了那家农户的位置,以及如何利用那个闲置的菜棚来改善我们的住宿条件。
“那挺好。我说怎么你回来晚了呢,原来去了解情况去了。李组织你的意见怎么样?”谭生活高兴地说。他的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显然对这个提议感到非常兴奋。
李组织:“晚上大家讨论讨论,看大家的意见吧。” 他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提出了一个建议,认为应该让所有人都参与讨论,共同决定是否移营。
晚饭后,大家集中起来。我把情况作了个简单的介绍,起初李组织和另外两个同学有点异议,在学校我们可以睡在桌子上,在农户只能在地上铺上芦苇稻草席地而卧,两相比较,住宿条件云泥之别。
我详细解释了虽然条件简陋,但我们可以自己动手改善环境,比如用稻草和树枝搭建简易的床铺,用油布遮挡风雨,甚至还可以利用空闲时间美化一下环境,让那里变得更有家的感觉。再说也就十来天,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经过利弊权衡的反复讨论,大家认为能节约往返三四个小时的路程时间,还是值得的,很快就统一了认识。
我们意识到,虽然住宿条件有所下降,但节省下来的时间可以用来休息和提高工作效率,这对我们的整体任务完成还是有利的。
最终,我们决定移营刘家湖。这个决定让大家都感到兴奋,因为这意味着我们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完成任务,同时也能够减轻每天往返的体力消耗。我们开始动手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一早,就搬到新的住处。虽然前方的路途依然充满挑战,但至少我们已经找到了一条更有效率的途径。
……
看着静静听着的程自庸科长,考绿君子忽然停住:“不好意思,太啰嗦了,不说了。”
“说,接着说,不啰嗦,说的挺好。” 计划科程自庸科长饶有兴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