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建蹲在码头边,手里攥着一摞被撕烂的自行车牌照,铁皮边缘的毛刺扎得他掌心渗血:“雷哥,周瘸子的人昨晚又撬了三十块牌照!物流队现在一半的车没牌,交警队放出话来,再逮到直接扣车!”
彩凤的算盘珠子“啪嗒”卡在梁上,账本最新一页的“罚款支出”栏已经画了五个红圈。她咬着钢笔帽抬头:“这月光捞车的钱就花了八百,再这么下去,咱们的运输线全得瘫痪……”
雷宜雨没吭声,弯腰从痰盂底抽出一张泡烂的《武汉晚报》。社会版角落的新闻被红笔圈了出来——《全市严查无牌非机动车,逾期不办将集中销毁》。他眯了眯眼,目光扫向街角——几个戴红袖标的市容管理员正挨个撬路边自行车的牌照,周瘸子手下的混混蹲在马路牙子上咧嘴笑,脚边堆着刚拆下来的铁皮车牌。
“不是偷。”雷宜雨突然开口,痰盂“铛”地倒扣在水泥地上,滚出半块生锈的冲压模具,“是垄断。”
武汉自行车厂的冲压车间里弥漫着金属灼烧的焦糊味。
老吴蹲在报废的冲床旁,手里的游标卡尺量了量雷宜雨递来的牌照:“厚度0.8毫米,材质是普通冷轧板。”他嗤笑一声,扳手敲了敲模具,“周瘸子用的还是五年前的工艺,这玩意儿拿砂纸蹭两下就掉漆。”
雷宜雨从痰盂里倒出半张《工业材料参数表》,武钢新研发的镀锌合金被红笔圈了出来:“抗拉强度420兆帕,夜间反光率超国标三倍。”
“你要用这个做牌照?”老吴的扳手停在半空,“成本得翻五倍!”
“翻十倍也得干。”雷宜雨踹开脚边的废铁,露出底下被油布盖着的玩意儿——那是台从武钢废料场淘来的静电喷涂设备,原本是用来给军工零件上漆的。
苏晚晴正往设备里灌装荧光粉末,蓝绿色的颗粒在阳光下像鬼火般瘆人。她推了推眼镜:“交警队新配的强光手电筒,波长正好能激发这种材料。”
大建突然抡起消防斧劈向墙角的铁柜,柜门“咣当”砸在地上,露出里头成捆的“周氏牌照”——清一色的薄铁皮,连防伪钢印都是拿钉子硬敲出来的。
“让那帮孙子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牌照!”
江汉路十字路口的探照灯亮如白昼。
二十个交警手持新配发的强光手电,光束扫过街边停放的自行车群。雷宜雨设计的反光牌照在强光下迸发出刺眼的亮蓝色,像是一排突然点燃的鬼火,而周瘸子仿造的普通铁牌在对比下灰暗如废铁。
“这辆!还有这辆!”交警的粉笔在无牌车座上画圈,拖车轰隆隆开过来,“全部暂扣,车主凭购车发票到队里处理!”
周瘸子的马仔陈眼镜躲在电话亭后,手里的螺丝刀“啪嗒”掉在地上。他眼睁睁看着三十多辆“周氏物流”的车被拖走,车斗里还装着今晚要出库的走私香烟。
“雷宜雨,我操你——”脏话还没骂完,一束强光突然照在他脸上。
“同志,请出示您的自行车牌照。”交警的制服肩章在逆光中泛着冷色。
陈眼镜转身要跑,却被马路牙子绊了个狗吃屎。他怀里抖落出一沓刚伪造的“雷氏牌照”,荧光粉在月光下幽幽发亮——可惜是廉价夜光漆涂的,在警用手电下原形毕露。
汉正街23号仓库的后院支起三口大铁锅。
哑巴张正往沸腾的钢水里加铝粉,金属溶液泛出诡异的银蓝色。苏晚晴戴着石棉手套,将熔液浇铸进牌照模具,冷却后的铁牌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雷哥,成本核算出来了。”彩凤的算盘珠子打得火星四溅,“一块反光牌照的成本是普通牌照的六倍,但周瘸子要仿造,成本得翻二十倍!”
雷宜雨没说话,弯腰从痰盂里抽出一份《武汉市非机动车管理办法》修订稿,红笔圈出了新增条款:“夜间无反光标识车辆,一律按无牌处理。”
窗外突然传来卡车轰鸣。大建跳下车厢,手里挥舞着交警队的《委托拍卖通知书》:“扣下的两百辆车,明天公开拍卖!底价才三十块一辆!”
“全吃下来。”雷宜雨弹了弹痰盂,一枚带荧光的牌照“叮”地落在拍卖清单上,“用咱们的‘雷氏物流’专用牌照重新上牌,司机每人押金两百。”
三天后的长江码头,探照灯将江面照得雪亮。
三百辆统一挂着蓝光牌照的自行车整齐排列,车头“雷氏物流”的搪瓷牌在夜色中像是一支军队。交警队长的哨声吹响时,雷宜雨正把最后一摞《车辆登记证》塞进防汛墙的砖缝里。
砖块合拢的瞬间,江对岸传来周瘸子砸仓库的巨响。他刚囤的五千块劣质铁皮牌照,正被熔炉烧成滚烫的铁水——那是雷宜雨故意让老吴泄露的“报废模具”消息引他上钩的。
江风掠过水面,新安装的探照灯扫过防汛墙。砖缝里渗出的荧光粉末在强光下熠熠生辉,像是嵌在混凝土里的一条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