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日报》头版油墨未干,雷宜雨指尖捻着报纸一角,目光落在角落的公告栏——《海关总署加强进口汽车关税稽查》和《进口货物扣押通知单》,煤油灯的光晕在纸面上摇曳,映出“拉达轿车”“关税未缴”“暂扣青山码头”几个刺眼的红章。。
“雷哥,周瘸子的人把海关关系打通了!可咱们从苏联弄的那批拉达轿车全卡在海关了!”大建一脚踹开门,军绿色工装裤上沾着机油,手里攥着半截被剪断的铅封,“咱们从黑河弄来的那批苏联车,全被扣了,关税涨了三倍不说,现在还要验‘整车完税证明’!现在又说有‘走私嫌疑’,可周瘸子的货却放行了!”
老吴蹲在煤炉旁,铁钳子拨弄着烧红的炭块,火光映在他阴沉沉的脸上:“狗日的,摆明了卡咱们的运输线。没了车,物流队咋跑?”
雷宜雨没说话,目光扫向墙角堆放的几本《农机维修手册》——那是黑皮从废品站淘来的,泛黄的纸页上画满了拖拉机和收割机的分解图。
“彩凤,去武大找个俄语系的。”他冷声道,“黑皮,带人摸清海关仓库的布局。”
——三天前,他们刚用“消防栓产权战”逼退周瘸子,转头就被海关截了货。明摆着是周瘸子吃了闷亏,想从物流上掐死雷氏的命脉。
深夜,青山码头仓库。
海关的探照灯扫过锈迹斑斑的铁门,哨岗里值班的老头打着哈欠,手里的《长江日报》盖在脸上,鼾声渐起。
黑皮和大建猫着腰溜进堆场,手电筒光束扫过那排被帆布盖住的拉达轿车——车漆剥落,轮胎瘪气,但发动机舱的螺丝却崭新发亮,显然是刚拆封的新车。
“雷哥猜得没错!”黑皮压低声音,从工具包里掏出扳手,“海关只查整车关税,咱们拆成零件报‘农机配件’,税率能砍七成!”
大建咧嘴一笑,抡起铁锤“哐当”砸向车架:“狗日的周瘸子,看你这回咋拦!”
——次日清晨,海关报关大厅。
雷宜雨拎着个搪瓷缸,慢悠悠走到窗口,递上一沓文件:“同志,申报一批‘农业机械配件’。”
办事员瞥了眼清单,皱眉:“履带式拖拉机传动轴……20套?”
“对,苏联老大哥的农机,结实耐用。”雷宜雨微笑,指尖在缸沿上轻敲三下。
办事员狐疑地翻开文件,突然瞳孔一缩——文件底下压着张防汛指挥部的批条,落款是上周刚升任副局长的老熟人。
半小时后,二十个“农机配件”木箱顺利通关。
汉正街后院,临时搭起的工棚里。
武大俄语系的眼镜男捧着图纸,结结巴巴地念着说明书上的斯拉夫字母:“这、这根本不是拖拉机零件……是立式车床的导轨!”
老吴啐掉嘴里的烟头,扳手“咔嗒”拧紧最后一颗螺丝:“管它啥床,能跑就行!”
雷宜雨没吭声,目光落在车床底座的一处焊接缝上——钢板接缝处被人故意用油漆遮盖,刮开后竟露出几行俄文铭文:“kГБ-1987”(克格勃1987年)。
“黑皮,把底座切开。”他冷声道。
角磨机的火花四溅,钢板“哐当”裂开,一摞泛黄的图纸滑落出来——是苏联t-72坦克的传动系统设计图,角落盖着“绝密”钢印。
林维生倒吸一口凉气:“周瘸子这王八蛋……走私军火?!”
雷宜雨眯起眼,指尖摩挲着图纸上的油渍:“不,是有人借‘报废车’夹带私货。”
——三天后,《长江日报》头版刊出两条新闻:
第一条:《热心市民雷宜雨捐献苏联工业遗产,市博物馆颁发荣誉证书》
第二条:《海关破获特大文物走私案,多名嫌疑人落网》
周瘸子的名字没出现,但码头上的走私船一夜之间少了七条。
深夜,周氏仓库。
刀疤刘带着几个马仔撬开地窖,手电光下,堆成山的“防汛专用沙袋”正被工人拆开——里面灌的根本不是沙子,而是走私的南洋香烟。
“快!天亮前全换成真沙袋!”刀疤刘擦着汗骂道,“雷宜雨那王八蛋把海关搞乱了,这批货再出不去,周爷饶不了咱们!”
突然,仓库顶棚“哗啦”裂开,十几个消防高压水枪对准沙袋堆“轰”地冲下——
烟草遇水,瞬间烂成泥浆。
刀疤刘还没反应过来,探照灯“唰”地照亮全场。
雷宜雨站在消防车顶,手里举着扩音器:“周老板,防汛沙袋掺假……这得判几年?”
——原来,他早盯上了周瘸子的“沙袋走私”,故意用“捐献文物”转移海关注意力,再让消防队突袭仓库。
天亮时,周瘸子的“防汛沙袋”黑幕登上了《长江日报》头版。
而雷宜雨的“农机配件”车床,已经组装完毕,静静停在汉正街23号的后院。
车身上贴着一张字条:
「感谢苏联老大哥的技术支援。——雷氏物流」
雷宜雨指尖的《长江日报》尚未放下,窗外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三辆印着“税务稽查“的面包车堵死了汉正街23号的门廊。
“雷哥!“彩凤撞开门,发髻散乱地黏在汗湿的额前,“周瘸子举报咱们走私,稽查组带着搜查令...“
话音未落,穿藏蓝制服的稽查员已鱼贯而入。为首者皮鞋碾过地上的苏联车床图纸,钢底在水泥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雷老板,有人举报你利用农机配件走私违禁品。“
老吴的扳手“当啷“掉进搪瓷痰盂。雷宜雨却笑了,慢条斯理将报纸折成方块,露出头版那条《海关破获文物走私案》——照片里被查扣的周氏货轮正冒着黑烟。
“同志,我们做防汛物资的。“他推开后窗,长江雾气里隐约可见那艘刚拖回的水泥船,“倒是周老板的沙袋...“
稽查组长突然按住他肩膀:“现在查的是你!“
雷宜雨任他们翻箱倒柜,目光却穿过纷飞的文件,落在江心锚地——周瘸子余党正鬼祟爬上那艘本该被查封的“鄂货668“。船尾吃水线比清晨又下沉了三寸。
“大建,“他低声唤来满脸油污的青年,“去给防汛指挥部送面锦旗...用金线绣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