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众乐园仓库的灯光彻夜未熄,雷宜雨将最后一枚钢制工牌挂上展示架,指尖突然在牌面边缘触到一丝异样——工牌夹层里竟藏着一小片泛黄的纸角。
“这是……“苏晚晴用镊子小心取出,煤油灯下展开半张被汗水浸透的航道图,残缺的江岸线上标注着“青山镇砂场“的坐标。
“刘德海临跑路还留了份大礼。“林维生迅速比对图纸,“周瘸子不光在工装布里掺假,还垄断了长江枯水期的砂石供应——这图是航道局特批的运输路线。“
大建踹翻染缸,劣质染料泼洒在地面,竟腐蚀出与图纸上如出一辙的江道纹路:“难怪那王八蛋非要塞假布!咱们服装厂仓库就在汉江岔口,他是想用褪色工装打掩护,偷运砂石!“
雷宜雨凝视图纸上被红圈标记的枯水期预测点,突然抓起一条褪色牛仔裤。布料在碱水里浸泡后,内衬褪出的不是染料,而是模糊的货运记录——周瘸子用劣质布匹作载体,向码头传递水文情报。
“明天太阳落潮前,“他撕下墙上的防汛日历,“我要看到汉江岔口所有搁浅货轮的吃水线数据。“
老吴会意,将钢制工牌扔进工具箱,锤击声里传出暗语般的节奏——那是给物流队下达的紧急指令:二十辆永久二八杠正载着改装过的搪瓷痰盂,奔赴长江沿岸每个水文观测点。
汉正街23号档口的后屋里,雷宜雨指尖捻着一张泛黄的长江水系图,煤油灯的光晕在纸面上摇曳,将蜿蜒的江道照得忽明忽暗。图纸边缘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数字——水位、流速、含沙量,甚至还有几处用红铅笔圈出的“枯水期预测点”。
“雷哥,这玩意儿真能算出商机?”大建蹲在一旁,手里攥着半截粉笔,在地面上胡乱划拉着,“江水涨落还能影响咱们的生意?”
林维生推了推眼镜,指尖在图纸某处轻轻一敲:“1990年长江枯水期比往年提前了23天,汉口码头水深不足3米,货轮搁浅了17艘。”他翻出一本《长江航运年鉴》,指着上面的数据,“如果咱们能提前知道水位变化,囤积的砂石建材至少能溢价三成。”
雷宜雨没说话,目光扫向图纸角落的一行小字——“航道局内部资料,严禁外传”。这张图是他用两条“游泳”牌香烟从航道局技术员老陈手里换来的,上面还沾着咖啡渍和烟灰,显然是被匆忙塞出来的。
苏晚晴合上账本,钢笔尖在“库存积压”一栏重重划了一道:“周瘸子的人已经开始在码头囤砂石,如果枯水期真来,咱们的货全得烂在仓库。”
——三天前,他们刚刚平息了服装厂的罢工风波,可周瘸子的反扑来得更快。他联合码头的地头蛇,提前锁定了长江沿岸的砂石供应渠道,一旦枯水期导致航运瘫痪,雷氏商行的建材生意将彻底被卡住咽喉。
“老吴,去查查周瘸子的砂石是从哪儿来的。”雷宜雨冷声道。
——深夜,汉口码头货运调度室。
老吴假扮成货主混进值班室,手里攥着一包刚拆封的“大前门”,笑眯眯地递给值班员:“同志,辛苦,抽根烟?”
值班员瞥了一眼烟盒,眼神闪烁,最终还是接过,压低声音道:“你们也是来打听砂石的?周老板的货已经包圆了,别白费力气。”
老吴故作懊恼:“唉,咱们工地急着用,价钱好商量……”
值班员嗤笑一声,随手翻开登记簿,指着一行记录:“看到没?‘青山镇砂场专供’,周老板的船今晚就到,你们抢不过的。”
老吴眯眼细看——登记簿上清晰地记着“青山镇砂场—周氏建材,日供200吨”,但更可疑的是,运输单的签字栏里赫然盖着“航道局特批”的鲜红公章。
——周瘸子竟然打通了航道局的关系,拿到了枯水期的砂石专运权!
雷宜雨听完汇报,冷笑一声,指尖在图纸上轻轻摩挲:“航道局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批条子,周瘸子肯定捏住了什么把柄。”
大建挠头:“雷哥,咱们总不能去偷航道局的批文吧?”
“用不着偷。”雷宜雨展开图纸,红铅笔在某个坐标上画了个圈,“枯水期最深的水道在这儿——青山镇砂场的船想进来,得走这条‘汉江岔口’。但如果……”他嘴角微扬,“岔口突然‘需要疏浚’呢?”
——次日,航道局会议室。
雷宜雨带着“长江疏浚工程提案”主动上门,身后跟着两名“地质学院研究员”——实则是林维生和苏晚晴伪装的。
“领导,我们发现汉江岔口河床淤积严重,如果不及时疏浚,枯水期可能导致全线断航。”他递上一份“检测报告”,上面盖着武大水利系的假章。
航道局副局长皱眉翻看,雷宜雨适时补了一句:“我们长江实业愿意免费提供疏浚服务,只求获批砂石专营权——疏浚挖出的砂石,我们负责消化。”
副局长眼神一闪。枯水期疏浚是块烫手山芋,局里既没预算也没人手,现在有人主动接盘,何乐不为?
三天后,一纸“汉江岔口应急疏浚令”贴上了航道局公告栏,周瘸子的砂石船被硬生生拦在了岔口外。
——而雷宜雨的船队,已经连夜在淤积区“疏浚”出了十万吨砂石,正好填上库存缺口。
周瘸子气得跳脚,可更致命的是——雷宜雨在疏浚合同里埋了伏笔:“疏浚期间,所有砂石归施工方处置”。
从此,长江枯水期的砂石定价权,易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