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上山这日,王家夫妇只同村人说顾桢和明渊是王娘子娘家来的表亲,送孩子们一程,其余的人只庆幸多了两个苦力抬箱笼,并不想其他的,也就没人阻拦他们跟着上山去。
于是顾桢和明渊就同王家夫妇一起抬起了装着两个被下了药,昏睡过去的小孩儿的箱笼,跟在队伍里头朝前方雾霭蒙蒙的阴阴山林走去。
狭窄陡峭的山路上,只有送上了自家儿女的三家子夫妻哀哀低泣的声音,其他人都缄口不言,只沉默地晃动着肩上的扁担,听绳索摩擦发出的吱呀声。
众人的脚步在一座小祠堂前头停了下来,顾桢皱着眉头,在心里呸了一声。
要享用人牲的妖邪,居然也好意思给自己立个小庙供人朝拜,不管是脸还是心都真大啊。
众人推举了这一带德行最佳,素有贤名的一位老者来做祝者,已是耳顺之年的老者已参与过多次这供奉无终山大王的祭仪,取出鲜花香烛来,在小祠面前按规矩燃起,几缕青烟遥遥升上空中,在凡人肉眼看不见的地方朝着深山中的一处飞去。
顾桢自然是看到了,只瞟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正在祝祷的老者身上。
老者面容肃穆,语气沉沉,按部就班地说完了祷词,就侧身,摆摆手示意众人将装了祭品的箱笼盖子都掀开来,依次摆放好。
三柱清香燃得很快,不过是摆放个祭品的功夫,就只剩下短短的几支木头细枝还插在香灰里头了。
原本夜幕低垂,清风月皎,却不知何时飘来厚厚云层,萦绕着不祥的黑气,遮住了一轮明月与半天星子,再加以树木的遮掩,众人顿觉此刻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已经有胆子小的发出了牙齿打颤磕碰的声音,旁的人就算没有战栗起来,呼吸也变得粗重许多。
王娘子的脸色在黑沉沉的天色下也是煞白,连发髻都被冷汗浸湿透了。
“叮铃——叮铃——”
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摇晃声从前方的山路上响起,带着一股微香的风,渐渐的,一座要八人抬的撵轿出现在众人眼前。
“啊!”
一个胆子小的汉子已经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了,却连扑腾着后退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无他,那抬着撵轿的并非是人,而是八只用后腿直立行走的赤色狐狸,八条厚实的狐尾高高竖立在它们身后,步伐又稳又快。
而辇轿被一袭白色纱帘给遮住了,却也不怎么严实,一阵微风过来,就掀起来一些纱帘,将纱帘上围了一圈的铃铛吹得再度摇曳起来。
顾桢从纱帘缝隙中看到了里头半躺了个半狐半人的男狐狸精,裹着一身白色的广袖衣衫,却穿的十分不整齐,到处都半露不露的。
明渊轻轻咳嗽了一声,顾桢瞬间回了神,立刻收回了视线,把眼睛焊死在了地面上。
辇轿被狐狸轻轻放在了地上,没激起一点尘土来,为首的一只红狐将两只前爪学着人规规矩矩地交叠着放在腹部白毛前头,轻盈地走到垂首立着的老者前头,吻部张开,露出里头洁白尖利的牙齿,却口吐人声,声音清脆如二八少女:“这些就是此次的供品了?”
老者声音颤颤:“是,是,仙姑要看看吗?”
狐狸一听这人叫自己仙姑,便是狐狸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意,衬得那张狐脸有些狰狞,嘴里道:“其他的便算了,把四个人给我抬过来验验。”
从前还出现过有父母婆爷不忍心送自家孩子去死,自己悄摸钻了箱笼代替的事儿,惹得大王大怒,它们这些小狐狸也过得艰难,可要仔细检查了。
顾桢和明渊抬了箱笼过去,给小狐狸看,小狐狸探进去一张脸,用狐狸鼻子使劲多闻了几下,确保没问题了才转向下一个箱笼。
“好,这次的不错,还有一对双生子呢,我家主人会很满意的,你们且退下去吧。”
小狐狸满意起来,一条绒绒长尾开心地摇摆着,轻快地吩咐道 。
众人一得了赦,立刻放下东西往山底下跑,就连六十几的老头也脚步如飞,倒腾的飞快。
王家夫妇互相攥着手,有些不舍地看了又看,被顾桢轻轻推着往山下走去。
王娘子憋着话,却也知道不能在山上问出来,一直憋到了家里,才急慌慌地问道:“仙长,仙长可看清楚了?能行吗?”
顾桢拍拍她紧张的隆起骨头的手背,轻声道:“夫人别怕,此事容易,那妖怪道行并不算深,我在令郎令爱身上下了法术,此刻他们并无生命危险,您二人安心呆在家中便好。”
王娘子一听,霎时憋不住了眼泪,扑在丈夫怀里放声大哭。
顾桢和明渊直接来到了无终山上空,放眼望去,山中一处靠着一泊小湖的山峰处妖气极盛,可周围清淡如常,一丝妖气也找不见,似乎全部都浓缩在了一处。
顾桢眯着眼睛看了半夜也没看出名堂来,迟疑地问道:“师尊,这是怎么一回事?山势、水势?”
明渊摇了摇头:“是阵法。”
顾桢算是知道自己为什么看不出来了,立刻住了嘴,却听到明渊问出了自己最不想听到的话语。
“你的阵法课是怎么上的?一个聚气的阵法,只略略改了几处换了个效用便认不出了?”
顾桢一下就蔫耷耷的了:“师尊恕罪。”
明渊倒没再说什么,只瞥了顾桢带着个旋儿的发顶,伸手揉了一下,就带着他朝满是妖气的山头落下去了。
一进入那覆盖了整座山头的聚气阵法,顾桢就被带着浓郁狐狸味道的妖气冲得难以呼吸,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才止住。
顾桢第一次把灵力浪费在堵鼻子这种小事上头。
狐狸真的味儿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