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后续的交谈,顾桢和明渊二人知晓了这樵夫名为王惜德,今年已过而立,家中父亲已经去世,老母尚在,有妻子并一双儿女。
因王惜德背了满筐的柴火木料的缘故,三人一直走至山衔落日,红霞散金之时才看见了王家沟遥遥直上的袅袅炊烟。
正是村户人家烧夜饭的时候,走在村中巷陌上,能闻到浓郁的麦饭香气,偶尔有些荤腥味道。
王惜德的家就坐落在村尾处,背靠田地,房前用竹篱笆圈起来,里头养了鸡,还开了两垅小田洼种些常吃的蔬菜,院子里竖起来两根粗竹竿穿了线,上头晾着洗的干干净净的板正衣物,虽然有些旧,破损处也用细密的针脚细细缝补起来。
王惜德用脚撇开窜上来啃脚后跟的兴奋黄狗,哐一声把沉重的柴担子靠落在墙角边,用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冲顾桢二人笑笑:“道长稍等一下,我先跟我婆娘知会一声。”
随后他便推开半掩的厨房门走了进去,和一道女声悉悉索索交谈了几句,就带着一个女子走了出来。
女子用围在腰上的粗布围裙擦着手,留下道道深色水痕,见了两个外人也毫不露怯,大大方方冲二人作了个揖,笑道:“二位道长远来是客,若不嫌弃,在舍下用些粗茶淡饭。正巧天色晚了,在外风餐露宿,不如就在寒舍歇息一晚。”
顾桢和明渊自是应下,王娘子提出一壶热水交给了王惜德,又自去厨下忙活晚饭了,由王惜德引着二人进了堂屋里头。
王惜德从八仙桌下头拖出两张长凳,用袖子擦干净上头的浮尘,请二人坐下。
顾桢刚坐稳,就听隔壁屋里传出一阵苍老的咳嗽声,王惜德连忙用两个粗瓷碗倒了热水,说道:“道长喝喝水,我娘身体不太好,前段日子受了些刺激就卧床了,今天怕又见了风咳嗽,我去看看她,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顾桢和善一笑:“王兄弟自去便是,老人家身体重要,我二人就在这里便好。”
王惜德又倒了一碗水,端着去了隔壁屋子,不一会儿,里头竟传出来老人的哭声,和王惜德手忙脚乱的安慰声。
顾桢有些稀奇地竖着耳朵听,身体微微偏着,差点就把长木凳给坐翻了,幸亏明渊伸手按了下去。
过了会儿,老人应当是累了,没了响动,王惜德也端着空碗走了回来。
顾桢看着王惜德略带疲惫的脸,温和问道:“王兄弟若不嫌弃,我二人也会些医术,不知令堂身上何处不适,我等也能帮忙看看。”
王惜德叹了口气,摇摇头:“我老娘身上没啥不好的,就是心里头难受,不愿意出来,日日就是哭一阵,吃点饭就睡了。”
顾桢了然:“既是心病,也只能劳王兄弟和令正多费心了,外物也帮不上忙。”
王惜德愁眉苦脸地点着头,没一会儿就被王娘子喊去帮忙端饭端菜了。
夫妻俩将两个素菜一个炒蛋还有一碟子腊味端上桌,先是拿了个盛了饭的碗,每样菜都夹了些进去,由王娘子端去给老太太了,王惜德就分了碗和筷子,想了想,摸出一个小酒杯,问道:“道长要喝点吗?”
顾桢摇摇头,也替明渊婉拒了,王惜德就给自己倒上了满满一小杯,咂摸了一口,舒服地吐了口气。
王惜德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娶的妻子却心细如发,谈笑间也进退有度,一顿晚餐倒是用的宾主尽欢。
王家只有四间屋子,一间供老太太住,一间供夫妻俩住,剩两间就给一双儿女,晚间便收拾了儿子的房间出来,请顾桢和明渊住了进去。
顾桢好奇问道:“王兄弟不是有一儿一女?怎么夜深了,孩子却不在家呢?”
王惜德嘴里卡了下壳,嘴皮子没能秃噜出来话,被王娘子一肘子怼开,回道:“我娘家爹娘想外孙子,就送去老俩口那里住段时间,免得老人家惦念,故而这几日不在家中,道长安心住下便是。”
王惜德看了一眼妻子,嘴巴张了张,被妻子横了一眼,又讪讪地闭上了。
农户家的蜡烛灯油也是极珍贵的,暂时用作客房的房里却有一盏装了半满灯油的粗陶灯盏,这灯油不算好,燃起的灯芯也只有一点点亮。
顾桢坐在床沿边,晃了晃脚,对明渊问道:“师尊,他们是不是在撒谎?”
明渊解下外衫,整整齐齐的叠放在床边椅子上,道:“不尽然。”
那就是说一半藏一半了。
反正将儿女都送走了是真的,毕竟孩子们也没在家中,那就是送走的原因是假的,并非是王娘子的娘家爹娘想孩子,而是有其他缘故不得不送走?
顾桢皱着眉,两腮鼓了点气,半晌后噗一声吐出来。
想不通,不想了,还是睡觉要紧。
脱了外衫鞋袜,用温水洗了脸和手脚,顾桢就咕噜一下滚到了床内侧,曲起的膝盖抵住了墙面,等明渊也上了床,板板正正地规矩躺好后,油灯那点昏暗至极的光点被一道气流打灭,屋内安静下来,不一会儿便响起了顾桢绵长的呼吸。
明渊只闭着眼,并未入睡,合体期的修为让他能够清楚地听见对面王家夫妇俩的房中,二人的辗转反侧,窃窃私语。
第二日鸡鸣破晓之时,顾桢就醒来了,这时明渊已经起了床,正坐在椅子上,背对着顾桢。
顾桢没有用灵力将昏昏睡意从体内驱走,只是十分艰难地爬了起来,迷迷瞪瞪地伸手将外袍都拖进暖和的被子里,在床被中窸窸窣窣地穿衣服。
等衣服颠三倒四地穿好,人也勉强醒了。
等下了床,顾桢才看到明渊面前的桌子上摆了洁白莹润的玉振剑。
顾桢有些疑惑地问道:“师尊?要用剑做什么?”
明渊平静回道:“除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