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东南,一百二十公里,秦岭腹地。
山脉如龙,蜿蜒盘踞。
在一处绝壁环绕的天然隘口,坐落着一座与山体融为一体的,庞大的军事要塞。
【龙门要塞】
这里,是华中战区最后的壁垒。
指挥中心内,空气凝重得像是铅块。
没有全息屏幕,没有流光溢彩的数据瀑布。只有老旧的电子地图在闪烁,墙壁上挂着一张巨大的,用红蓝铅笔标记了无数次的纸质军用地图。
华中战区总司令,楚天行,正站在地图前。
他五十出头,两鬓染霜,一身洗得发白的军装,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他只是静静地站着,那股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的铁血气质,就让整个指挥室的温度,都低了几分。
“报告。”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一名身姿挺拔的女少校走了进来,她将一份文件放在楚天行面前的桌上。
楚云舒,楚天行的独女,也是他的首席参谋。
她二十八岁,面容姣好,却像一座终年不化的冰山,眼神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
“第7侦察小队,四人出发,一人归队,带回来的。”
她的声音,像报告一样精准,不带任何情绪。
装甲师师长魏刚,一个身高近一米九的壮汉,猛地站了起来。
“又是那些不人不鬼的玩意儿?这次有什么新花样?”
参谋长钱立文,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出声提醒道。
“老魏,别急。我们的穿甲弹,只剩下三个基数了。”
楚天行没有理会他们的争论。
他拿起那份薄薄的,沾着血迹的报告,逐字逐句地看着。
他的手指,在“生物改造”和“非制式装备”两个词上,停留了很久。
“让侦察兵进来。”
楚天行开口,声音沙哑。
一名被抬上担架的士兵,被送了进来。他的一条腿被炸断了,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依旧锐利。
“说。”
“司令……西安城外……那些丧尸……不一样了。”
士兵的声音很虚弱。
“它们的身上……有植入的金属骨骼,行动速度,力量,都比我们之前遇到的要强得多。”
“我们……还看到了人。”
指挥室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是活人。穿着我们没见过的黑色作战服,装备非常精良。”
“他们在抓捕一些低阶丧尸,像是在……收集样本。”
士兵用尽最后的力气,用手指在担架上,画出了一个三头犬的徽记。
楚天行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他眼中的疲惫,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骇人的杀意。
“他们不是在进攻。”
“他们是在测试。”
楚天行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所有将领,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们把西安,把我们华中战区,当成了一个巨大的试验场。”
“用我们的城市,我们的同胞变成的怪物,来测试他们的生化武器。”
“然后,再用我们这些残存的军人,来检验这些武器的实战效果。”
魏刚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爆起。
“他妈的杂碎!”
“司令!下命令吧!我的猛虎师,宁可全部打光,也要去撕下他们一块肉来!”
“我反对。”
楚云舒冰冷的声音,打断了魏刚的咆哮。
她直视着自己的父亲。
“父亲!这是一个陷阱!”
“我们第十五集团军,三万主力,已经被困在这里两个月。”
她语速极快,像是在宣读一份判决书。
“一个重装甲师,两个机械化步兵师,加上师直属部队。我们没有制空权,没有远程火力优势,弹药储备已经到了临界点。”
“主动出击,就是用三万兄弟的命,去验证一个您无法证实的猜测!”
“楚少校!”
楚天行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都心头一震。
“注意你的言辞!”
“在指挥部,我不是你的父亲!我是你的司令!”
楚云舒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她的眼神,没有丝毫退缩。
“我的任务,是保证司令部的决策,建立在最理性的分析之上。”
“我们的首要任务,是保存有生力量,等待时机!不是去送死!”
“等待?”
楚天行发出一声冷笑,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自嘲。
“我们等了六十二天。”
他一步步走到楚云舒面前,双眼死死地盯着她。
“你告诉我,这两个月!”
“我们有收到哪怕一个友军的消息吗!”
指挥部里,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一种绝望的情绪,如同病毒般,在空气中蔓延。
楚云舒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夜,深了。
冰冷的风,穿过龙门要塞的垛口,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楚天行独自一人,站在要塞最高处的城墙上,遥望着西安的方向。
那座千年古都,如今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轮廓,天际线上,还隐隐透着一种不祥的暗红色光晕。
他从口袋里,掏出半张已经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一个温婉的女人,正靠在大雁塔的栏杆旁,笑得一脸幸福。
那是他的妻子。
末世爆发时,她正在西安的大学里,教书。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楚天行没有回头,只是将照片,小心翼翼地,重新放回了胸前的口袋。
“您还在想西安的事。”
楚云舒的声音,在夜风中,少了几分白天的冰冷,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
“我想的,是西安城里的人。”
楚天行依旧没有转身。
楚云舒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看着远方那片绝望的黑暗。
“我们还有机会。”
她的声音很轻。
“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有机会,把妈妈……把所有人都救出来。”
楚天行沉默了很久。
久到楚云舒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了。
“不。”
他终于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女儿。
他的眼神,不再是司令的威严,也不是父亲的慈爱。
而是一种,混合着无尽悲痛与恐怖决心的,她从未见过的眼神。
“我们没有机会了。”
“但我们可以选择怎么死。”
楚云舒的心,猛地一沉。
“云舒,记住。”
楚天行的手,重重地按在了女儿的肩膀上。
“军人,可以战死,不能等死。”
“更不能,眼睁睁看着一群豺狼,在我们的家里,把我们的同胞,当成牲畜来做实验!”
他的声音,压抑着火山爆发般的怒火。
“我不知道别的战区怎么样了。我只知道,这片土地,叫华夏。”
“只要我楚天行还喘着一口气,它就姓华!华夏的华!”
“这一仗,我们可能会死。”
“但我要让那些躲在暗处的杂碎看看,华夏的军人,骨头有多硬!”
楚云舒看着父亲那张写满决绝的脸,看着他眼中燃烧的,名为“牺牲”的火焰。
她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默默地,退后一步。
挺直了身体。
对着自己的父亲,对着这位华中战区最后的司令,敬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