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寨覆灭的消息，像一阵夹着血腥味的山风，几天后便呼啸着传到了黑风寨。
寨子里短暂地静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比打退黑熊那晚更加震耳的欢呼。山贼们将陈纤歌团团围住，有的想将他抛起来，有的则激动地拍着他的肩膀，浑然忘了他那身板在这些壮汉面前显得多么单薄。
“陈郎中！神了！真他娘的神了！”
“黑水寨那帮龟孙子，也有今天！”
洛丫丫站在议事大厅（的残骸）门口，看着欢腾的众人，又看向人群中央被簇拥着的陈纤歌，那张涂着颜料的脸上，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灿烂，眼中却也多了一丝复杂。这个当初从地里“拔”出来的书生，如今已然成了黑风寨的定海神针。
陈纤歌好不容易从热情的山贼们中挤出来，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表情依旧是那副死鱼眼模样，仿佛黑水寨的覆灭对他而言，不过是饭后多打了个嗝。
“狗三哥，具体情况如何？”他看向一旁同样兴奋，但还算克制的狗三。
狗三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显得沉稳些：“据咱们在金山城打探到的消息，青龙帮帮主‘青面龙’徐奎，亲自带队，纠集了三百多号人，把黑水寨围了个水泄不通。黑熊那老小子，估计是被您那些‘好东西’折腾得够呛，寨子里的人也大多病恹恹的，根本组织不起像样的抵抗。”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快意：“听说打得很惨，黑水寨几乎被屠了个干净，黑熊被徐奎当场砍了脑袋，挂在了金山城南门示众。青龙帮也折损了几十号人，算是啃了块硬骨头，不过终究是赢了。”
“黑熊的脑袋……挂起来了啊。”陈纤歌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徐奎这人，倒也算果决。”
洛丫丫走了过来，一巴掌拍在陈纤歌背上，力道不小：“痛快！黑熊那老匹夫，死有余辜！陈纤歌，这次你又立了大功！”
陈纤歌被拍得一个趔趄，干咳两声：“大当家，黑水寨是没了，但青龙帮还在。他们现在一家独大，恐怕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黑风寨了。”
此言一出，议事大厅前的气氛顿时冷却下来。山贼们脸上的笑容僵住，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担忧。
是啊，黑水寨是没了，可青龙帮这条更凶猛的过江龙，如今怕是已经盯上了黑风山这块肥肉。
“怕他个鸟！”洛丫丫柳眉一竖，“他青龙帮敢来，老子就让他们知道知道，黑风寨的刀也不是吃素的！”
“硬拼，我们不是对手。”陈纤歌直接泼了盆冷水，“徐奎是后天大圆满，手下好手数百。我们现在这点人手，加上寨墙残破，粮草不足，拿什么跟人家拼？”
洛丫丫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陈纤歌说的都是实话。她虽然勇猛，却不傻。黑风寨刚经历一场大战，元气大伤，确实经不起另一场硬仗了。
“那……那你说怎么办？”洛丫丫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她那歪歪扭扭的发簪，“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陈纤歌看着她，又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山贼，缓缓开口：“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暂时……归顺青龙帮。”
“什么？！”洛丫丫第一个跳了起来，声音尖锐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归顺？陈纤歌，你脑子没被驴踢吧！我洛丫丫，我黑风寨，什么时候向人低过头？！”
其他山贼也是一片哗然，纷纷表示不解和反对。
“陈郎中，这可使不得啊！”
“咱们跟青龙帮又没什么交情，他们能信咱们？”
“就是，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陈纤歌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他那双没什么神采的眼睛里，此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静：“大当家，各位兄弟，我知道这个决定很难接受。但请听我把话说完。”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黑风寨的实力，我们自己清楚。青龙帮刚刚吞并黑水寨，声势正盛，他们下一步必然是整合金山城周边的所有势力。我们若顽抗到底，下场只会和黑水寨一样，甚至更惨。”
“归顺，并非是真正的屈服。”陈纤歌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这叫‘委曲求全’，也叫‘卧薪尝胆’。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时间，是休养生息的机会。只要能保住黑风寨的根基，日后未必没有东山再起之日。”
洛丫丫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内心在激烈挣扎。她从小在山寨长大，父亲教她的就是宁死不屈，快意恩仇。让她向别人低头，比杀了她还难受。
“可……可这也太憋屈了！”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大丈夫能屈能伸。”陈纤歌淡淡道，“一时的低头，是为了将来能更好地抬头。而且，我们也不是白白归顺。”
他看向洛丫丫：“大当家，黑风山这条路，是进出金山城的要道。以前我们收过路费，青龙帮想必也眼馋。我们可以主动提出，以后这条路的开路钱，我们帮他们收。收上来的钱，我们九一分成，青龙帮九，我们一。”
“九一分？！”狗三惊呼出声，“那我们不成给他们白干活了吗？”
“不白干。”陈纤歌摇头，“那一成，是我们的‘保护费’。我们替青龙帮管理这条路，他们自然也要给我们一些‘好处’。更重要的是，我们打着青龙帮的旗号收钱，那些过往商队就不敢不交，也省了我们许多麻烦。而且，有青龙帮这块招牌在，其他宵小之辈也不敢轻易来找我们黑风寨的麻烦。”
“这……”洛丫丫有些动摇了。她虽然不喜寄人篱下，但也明白陈纤歌说的是目前最优的解法。黑风寨需要喘息，需要发展。
“最关键的是，”陈纤歌压低了声音，“我们可以借此机会，派人进入金山城，打入青龙帮内部，或者在城内建立我们自己的据点。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金山城那潭水深得很，我们不能一直困守在山上当睁眼瞎。”
“派人进金山城？”洛丫丫眼神一动，“派谁去？”
陈纤歌微微一笑：“这个，我们可以慢慢商议。眼下，是先要让青龙帮相信我们的‘诚意’。”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纸，上面是他早已写好的一封信，又取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一些从黑水寨“缴获”的金银细软，当然，这些都是他提前让狗三准备好的“道具”。
“狗三哥，这封信，你亲自送去金山城，交给青龙帮帮主徐奎。这些金银，算是我们黑风寨的一点‘心意’。”陈纤歌将东西递给狗三，“记住，见到徐奎，姿态要放低，言辞要恳切，务必让他相信我们的归顺是真心实意的。至于九一分成的事，就按照我信上写的说。”
狗三接过信和布袋，只觉得沉甸甸的，不仅是重量，更是责任。他看着陈纤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陈郎中，您放心，狗三就算豁出这条命，也一定把事情办妥！”
洛丫丫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一旦狗三踏出这一步，黑风寨的命运，就将和青龙帮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但她选择了相信陈纤歌，这个总能创造奇迹的书生。
“陈纤歌，”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如果……如果徐奎不答应，或者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怎么办？”
陈纤歌的死鱼眼微微眯起，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那我们就只能……让他‘答应’了。”
他没细说，但洛丫丫却从他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了一股令人心悸的森然。
【系统提示：你成功说服洛丫丫及黑风寨众人，接受【卧薪尝胆】计划，准备向青龙帮递交“投名状”。】
【系统评价：能屈能伸，大丈夫本色。宿主在“苟”道的修行上，又精进了一步。】
陈纤歌无视了系统的日常调侃。他抬头望向金山城的方向，那里，一场新的博弈，即将开始。
狗三不敢耽搁，当天下午便带着两个机灵的山贼，换上寻常百姓的衣服，揣着陈纤歌的信和“心意”，踏上了前往金山城的路。
黑风寨内，气氛依旧有些压抑。山贼们虽然接受了陈纤歌的计划，但一想到要向昔日的潜在敌人低头，心里总归不是滋味。
洛丫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下午没出来。陈纤歌知道她需要时间消化，也没有去打扰。
他自己则来到伤兵棚，继续为伤员换药，检查恢复情况。铁牛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
“陈郎中，”铁牛看着忙碌的陈纤歌，瓮声瓮气地说道，“大当家的决定……俺支持。只要能保住寨子，受点委屈算啥。”
陈纤歌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看了铁牛一眼，点了点头：“铁牛大哥能这么想，最好不过。”
夜幕降临，黑风寨比往日安静了许多。山贼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猜测着狗三此行的结果。
陈纤歌独自一人来到寨墙边，望着远处金山城方向的点点灯火。
“系统，青龙帮帮主徐奎，后天大圆满，你觉得他会轻易相信我们的‘诚意’吗？”陈纤歌在心中问道。
【系统：根据资料分析，徐奎此人，生性多疑，心狠手辣，且极度贪婪。他对黑风寨的“归顺”，必然会进行试探和敲打。但同时，九一分成的利益，以及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掌控黑风山这条要道的好处，对他也有着巨大的诱惑。】
“也就是说，有成功的可能，但风险也不小。”
【系统：风险与机遇并存。宿主此次计划，若能成功，黑风寨将获得宝贵的喘息之机，并有机会在金山城布下棋子。若失败……宿主可以考虑提前购买一份意外死亡险，本系统有优惠套餐。】
陈纤歌嘴角抽了抽：“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系统：本系统只陈述事实。温馨提示，宿主目前熟练度8500点，距离下一次境界提升尚有不小差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计谋都可能显得苍白无力。】
“知道了，知道了，催更也不是你这么个催法。”陈纤歌腹诽一句，不再理会系统。
他知道，这一步棋，走得很险。但富贵险中求，想要在这乱世中立足，甚至图谋更大，就必须要有这份魄力和手段。
他只希望，狗三能顺利完成任务，也希望徐奎……不要太不识抬举。否则，他不介意让青龙帮也尝尝“惊喜”的滋味。
夜风渐冷，吹拂着陈纤歌略显单薄的衣衫。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孤寂，那双看似无神的眼睛，却比夜空中的星辰更加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