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灵若眨了眨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顺着陈纤歌手指的方向，望向墙角那盆孤零零、蔫头耷脑的“绿毛希望”。那盆黄豆培养基上的青绿色菌毯，颜色确实比之前黯淡了，边缘地带更是冒出了几块颜色可疑的斑点，像是宣纸上不小心滴落的墨渍，透着一股子不祥。
“师弟，你是说……用这刚弄出来的白色东西，去对付你那盆‘绿毛’上的杂菌？”农灵若微微蹙眉，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困惑和一丝担忧，“这……能行吗？万一把它给弄坏了怎么办？我瞧着它已经够可怜的了。”
在她看来，陈纤歌这盆“绿毛”宝贝疙瘩，本就长得奇奇怪怪，如今又添了新愁，再用那酸味扑鼻的白色沉淀物去“以毒攻毒”，听起来就悬乎得很。
“师姐，这您就不懂了！”陈纤歌见成功勾起了师姐的好奇心（和担忧），立刻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那双死鱼眼努力睁大了零点零一毫米，试图营造出“一切尽在掌握”的高人风范，“此物，乃是我那‘精华’的初显形态，虽其貌不扬，却蕴含着克制邪祟的奇异力量！我那‘绿毛希望’之所以出现杂菌，便是因为正气不足，邪气入侵。如今，我便要用这‘精华’，助其扶正祛邪，重焕生机！”
他这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就差没当场来一段“天地正气，浩然长存”的吟诵了。心里却在疯狂吐槽：可不是扶正祛邪嘛，要是这玩意儿没用，我这“绿毛希望”就得彻底变成一盆“绿毛邪祟”了，到时候连带着我也得跟着玩完。
农灵若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扶正祛邪”这种说法在中医理论里也常有提及，但用在这种奇特的“菌类培养”上，还是让她觉得新奇不已。不过，联想到陈纤歌之前种种匪夷所思却又确有奇效的举动，她心中的疑虑倒是消减了泰半。
“那……师弟打算如何施为？”农灵若问道，语气已然带上了几分期待。
“这个嘛，简单！”陈纤歌搓了搓手，目光投向那烧杯底部的乳白色沉淀物，“咱们先取一丁点这宝贝，然后……”他顿了顿，看向农灵若，露出了一个“你懂的”眼神。
农灵若冰雪聪明，立刻会意：“你是想将它溶于水中，再点到那杂菌之处？”
“师姐英明！”陈纤歌打了个响指，“不过，这水嘛，最好是用煮沸后晾凉的净水，免得引入新的污秽。”他这也是现学现卖，刚刚系统提示里就有“无菌水”的字眼，他虽然搞不到医用级别的无菌水，但煮沸的开水，总比直接用井水强点。
说干就干。
陈纤歌先是找来一个小巧的琉璃研钵，用开水反复烫洗了几遍，又让农灵若用她那双巧手，从烧杯底部小心翼翼地刮取了约莫小指甲盖那么一丁点湿漉漉的乳白色沉淀物，放入研钵之中。
那沉淀物触感细腻，带着淡淡的、类似发酵面团的酸味，还有一丝丝米醋残留的气息。
随后，陈纤歌又取来一只干净的琉璃小盏，倒入少量先前煮沸后晾凉的井水。他用一根细长的、同样经过开水烫煮的琉璃棒，蘸取了数滴凉开水，滴入盛有沉淀物的研钵中。
“师姐，劳烦您再施巧手，将此物轻轻研磨，使其溶于水中。”陈纤歌将研钵递给农灵若。这种精细活，他自认不如农灵若。
农灵若接过研钵，手持小巧的琉璃研杵，动作轻柔而专注地开始研磨。那乳白色的沉淀物在清水的浸润下，很快便分散开来，形成了一种略显浑浊的乳白色悬液。
【系统提示：粗制青霉素酸悬液（临时版）制备完成。浓度：极低。稳定性：极差。活性：未知（但宿主你的操作比活性本身更令人担忧）。请尽快使用，并祈祷它在你那盆‘绿毛遗愿’上能起点作用。】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破系统，不毒舌会死啊！”陈纤歌在心里狠狠地回敬了一句，脸上却依旧保持着高深莫测的微笑。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盆“绿毛希望”来到光线稍好一些的窗边，农灵若则端着那小半钵乳白色的悬液跟在旁边。
“师姐，您瞧，”陈纤歌指着培养基边缘一处颜色发暗、略带灰黑色的霉斑，“这便是那‘邪祟’盘踞之处。咱们就将这‘精华之液’，轻轻点在它的周围，看看它有何反应。”
农灵若点点头，取过一根干净的、细长的羽毛管——这是她平日里用来点验药材细微之处的工具，同样用开水处理过。她用羽毛管的尖端，小心翼翼地蘸取了少许乳白色的悬液。
陈纤歌屏住了呼吸，那双死鱼眼瞪得前所未有的大，死死盯着农灵若的动作和那块倒霉的杂菌斑。
农灵若的手腕轻盈而稳定，她将蘸有悬液的羽毛管尖端，轻轻地、均匀地涂抹在那块灰黑色霉斑的边缘，形成了一个不太规则的乳白色湿润圆环，将霉斑隐隐包围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紧张和期待。
“好了，”陈纤歌长出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说道，“接下来，就看这‘精华’能否显神通了。这玩意儿起效，怕是也得些时候，咱们……先把它放这儿，静观其变。”
他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跟打鼓似的。这可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如果这粗提物连这点抑菌活性都没有，那他之前费的那些功夫，可就真成了“行为艺术”了。
农灵若也点点头，将剩余的悬液和工具放到一旁，目光不时瞟向那盆被“特殊关照”了的“绿毛希望”。
杂物房内，一时间陷入了某种微妙的安静。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醋酸、药渣和淡淡霉味混合的复杂气息，但此刻，这股味道似乎又多了一层名为“期盼”的注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陈纤歌时不时就凑过去瞅一眼，农灵若也按捺不住好奇，跟着他一起观察。
然而，那块被乳白色悬液包围的灰黑色霉斑，以及它周围的“绿毛”菌毯，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变化。霉斑依旧是那个霉斑，绿毛也依旧是那片绿毛，仿佛刚刚那一番“扶正祛邪”的操作，只是在上面画了个圈而已。
“师弟，这……好像没什么动静啊？”农灵若小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陈纤歌心里也有些打鼓，但他面上依旧强作镇定：“师姐莫急，良药起效，也需过程。正如沉疴用猛药，也非一蹴而就。咱们再等等，再等等。”
他这话，也不知是在安慰农灵若，还是在安慰自己。
【系统提示：宿主，抑菌实验的观察周期通常需要数小时乃至十数小时，你这才几分钟就想看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你当这是点石成金还是仙丹显灵？耐心，是科研（以及苟命）的基本素养。】
“我当然知道要时间！用你废话！”陈纤歌在心里咆哮，但系统的这番话，反倒让他那颗有些焦躁的心稍微安定了些许。是啊，青霉素的抑菌圈实验，在现代实验室里也得培养一段时间才能观察到明显结果，他这土法上马，条件简陋，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有反应。
他清了清嗓子，对农灵若说道：“师姐，系统……咳，我是说，按照古籍记载，此类‘灵物’显效，往往需要阴阳调和，时辰交替。咱们不妨先去做些别的事情，晚些时候再来看它，说不定便有惊喜。”
农灵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好。爹爹让我今日整理些新入库的药材，我先去忙了。师弟你若是有什么发现，记得告诉我。”
“一定一定。”陈纤歌目送农灵若离开杂物房，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独自一人留在杂物房，他又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那盆“绿毛希望”。那乳白色的湿痕依旧清晰，而被它包围的灰黑色霉斑，也依旧顽固地存在着。
“小宝贝啊小宝贝，你可得给点力啊！”陈纤歌对着那盆绿毛喃喃自语，那双死鱼眼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期盼，“哥能不能摆脱那妖女的魔爪，能不能在这操蛋的世界活出个人样，可就看你的了！”
说完，他也不再死守，毕竟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他想起自己那“续毒丸”的存货虽然不少，但终究是“劣质版”，副作用堪忧。而柳如烟给的任务，除了丹方，还有“半步先天”的实力要求。
“唉，任重而道远啊。”陈纤歌叹了口气，决定先去完成每日的“俯卧撑KpI”，活动活动筋骨，顺便发泄一下那该死的“滋养肾水”的副作用。
至于那盆寄托了他厚望的“绿毛希望”，就让它在窗边的阳光（虽然是冬日里不太热烈的阳光）和通风（虽然是带着寒意的穿堂风）下，慢慢地，慢慢地，展现它的奇迹……或者，彻底宣告失败吧。
命运的骰子，已经掷下，希望不是最差的一点
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杂物房里的光线渐渐由明亮转向柔和，再由柔和转向昏暗。
陈纤歌做完了他那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少年怀疑人生的俯卧撑数量，浑身酸痛地瘫在角落的草席上，大口喘着粗气。那股子因为“续毒丸”而产生的燥热感，总算被压制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肌肉撕裂般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舒畅。
他眯着死鱼眼，望着窗外渐渐沉下来的天色，心里估摸着时间。
“差不多……该去看看了。”
他挣扎着爬起来，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胳膊腿，然后深吸一口气，朝着那盆“绿毛希望”走去。
此刻，农灵若也恰好忙完了手头的活计，想着陈纤歌那神神秘秘的“实验”，便也来到了杂物房。
“师弟，如何了？”她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陈纤歌没有立刻回答，他凑到那盆“绿毛希望”跟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缕微光，仔仔细细地端详起来。
那块原本颜色暗沉、边缘模糊的灰黑色霉斑，此刻……似乎真的发生了一些变化！
霉斑的颜色，好像比之前淡了一些，不再是那种令人不安的深灰近黑，而是变成了一种略浅的灰褐色。更重要的是，那圈由乳白色悬液涂抹形成的“包围圈”内侧，霉斑的生长似乎真的停止了！甚至，在“包围圈”与霉斑交界的地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条极细微的、颜色比周围菌毯略浅的“空隙”，就好像……那霉斑被什么东西给逼退了一小步！
虽然这变化极其细微，若非像陈纤歌这样瞪大了死鱼眼仔细观察，几乎难以察觉，但它确实存在！
“师姐，你来看！”陈纤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他指着那块霉斑，“你看这里，还有这里！是不是……是不是有点不一样了？”
农灵若闻言，也连忙凑了过来，她那双清澈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她顺着陈纤歌手指的方向仔细瞧去，起初还有些茫然，但渐渐地，她也看出了些许端倪。
“咦？”农灵若发出一声轻咦，语气中充满了惊奇，“师弟，你这么一说……这块斑的颜色好像真的浅了些！而且，它好像……没有再往外蔓延了？”
她又仔细看了看那圈乳白色的痕迹，虽然大部分已经干涸，但依稀还能看出轮廓。“难道……真是你那‘精华之液’起了作用？”
陈纤歌的心脏“怦怦”直跳，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但那双死鱼眼却亮得吓人：“看来……我这‘以正克邪’的法子，还真有几分门道！”
【系统提示：初步抑菌效果已观察到。目标区域杂菌（疑似多种霉菌混合感染）生长受到显着抑制，部分区域出现轻微溶菌现象。恭喜宿主，你那坨‘豆腐渣’级别的粗提物，总算没有彻底拉胯。活性评估：微弱但存在。友情提示：此效果可能为暂时性，且仅针对部分敏感菌株。距离稳定、高效、广谱的‘神药’，你还差着十万八千个俯卧撑的距离。请再接再厉，不要得意忘形，小心乐极生悲pLUS版。】
“十万八千个俯卧撑……”陈纤歌嘴角抽搐了一下，但系统这番虽然依旧毒舌却带着肯定意味的提示，无疑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
成了！
虽然只是“微弱但存在”的活性，虽然只是“初步抑菌效果”，但这已经足够了！
这证明了他之前的努力没有白费！这证明了他这条路，是走得通的！
“师姐，看来咱们这‘绿毛希望’，有救了！”陈纤歌转过头，对着农灵若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虽然依旧带着死鱼眼特质但却真实无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