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那场“文坛震动”外加“花魁下毒”的混合双打，着实把陈纤歌这颗十五岁少年的心给折腾得死去活来，又活来死去，反复碾压。他顶着那双标志性的死鱼眼，眼下两团淡淡的乌青昭示着昨夜俯卧撑运动的“丰硕成果”以及后续的心力交瘁。感觉自己就像刚参加完一场铁人三项赛，终点线后没有鲜花掌声，只有裁判面无表情递过来一瓶“续命丸”，还特么是十二个时辰就过期的那种。
农府的热闹是他们的，红灯笼，欢声笑语，满桌佳肴，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陈纤歌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除了怀里那把欧阳铁匠新鲜出炉、还没来得及捂热乎的“精良”品质长剑——他私下里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无名”，倒也贴切他此刻的心境：无名小卒，前途未卜，还随时可能变成一滩“大肉块”。
“师父，师姐，我这……宫里还有点事，就不多叨扰了。”陈纤歌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像刚从乱葬岗爬出来，毕竟大过年的，总得给长辈留点面子。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唯有那双死鱼眼，此刻因为睡眠不足和心事重重，显得比往日更加深邃，像是两口幽深的古井，透着一股子“你们不懂我的痛，说了你们也不明白，不如不说”的沧桑。
农长捋了捋他那仙风道骨的白胡子，那张万年不变的臭脸依旧，只是那双仿佛能洞察秋毫的眼睛在陈纤歌身上不着痕迹地扫了扫，哼了一声：“嗯，去吧。太医院那边，也确实需要人盯着点，免得那些个惫懒货把药材库都给搬空了。”老头子嘴上阴阳怪气，心里却门儿清，这小子估计是受了什么刺激，或者是在外面惹了什么自己摆不平的麻烦，想一个人静静。年轻人嘛，总有点自己的小秘密。
农灵若倒是有些不舍，她那张甜美的小脸蛋上写满了担忧，清澈的眸子眨了眨：“师弟，你一个人回去行吗？要不我送你一程？天这么晚了……”
“不必不必，”陈纤歌连忙摆手，摆得跟拨浪鼓似的，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到自己的“安全屋”——杂物房，好好研究一下柳如烟那个妖女的“馈赠”，顺便想想怎么才能不变成“大肉块”，“师姐你们过节要紧，我这皮糙肉厚的，夜路走得熟，自己回去没问题。再说了，我这不是还有‘无名’作伴嘛！”他拍了拍腰间的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有那么点底气。
告别了农长和农灵若，陈纤歌提着“无名”，孤身一人坐上了太医院派来的轿子。轿子摇摇晃晃，穿行在依旧喧嚣的长安街头。窗外的灯火辉煌，爆竹声此起彼伏，都与他无关。他满脑子都是“镜心”、“续毒丸”、“七星续命丹”、“半步先天”，还有柳如烟那张美得冒泡却毒如蛇蝎的脸。
半个时辰晃悠到宫门口，验过腰牌，又在宫里七拐八拐了小半个钟头，那熟悉的、带着陈年药草和淡淡霉菌混合气味的杂物房终于出现在眼前。
“呼——”陈纤歌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熟悉的“芬芳”扑面而来。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自己那颗被柳如烟搅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一点。还是这破地方有安全感，至少没有笑里藏刀的妖女，也没有需要他玩命做俯卧撑的“滋养肾水”特效药。
他反手把门闩插好，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柳如烟给的那个白玉瓷瓶和那张薄如蝉翼的“续毒丸”丹方。丹方上的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子邪气。仔细辨认，上面的药材名称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生僻，大多是些常见的毒虫矿石，诸如什么五步蛇胆、百年蝎尾、鹤顶红（微量）、砒石（少许），炮制手法也算不上惊世骇俗，无非是研磨、煅烧、酒浸、醋淬之类。
“哼，妖女还算有点良心，没给我整个什么千年王八血、万年王八蛋当药引，不然老子去哪儿给她找？”陈纤歌嘀咕着，死鱼眼扫过丹方，心里盘算着。这玩意儿，他好像……还真能凑齐。太医院嘛，别的不多，毒药……应该也不少。
他走到墙角，那里放着他精心培育的“绿毛希望”。手轻轻一搭，还没等他仔细观察，脑海里就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系统提示：青霉培养基V0.31，状态：菌丝生长缓慢，部分区域出现杂菌污染迹象。建议：尽快进行下一步纯化，否则有团灭风险。友情提示：宿主你再不努力，这盆宝贝疙瘩就要变成一盆真正的‘绿毛’了，还是带毒的那种。】
陈纤歌：“……”这系统，还是那么会说话，吐槽永远精准而扎心。
他决定先解决“续毒丸”的问题。毕竟，十二个时辰一到，他可不想真的变成“大肉块”，那死状也太没面子了。
揣着丹方，陈纤歌顶着他那张平平无奇、除了死鱼眼毫无亮点的脸，开始在太医院的各个药房之间反复横跳。外伤署的药房搜刮一圈，内伤署的库房溜达一趟，甚至连御药房的边角料他都敢去瞅瞅。仗着自己是农长新收的弟子，加上那副人畜无害（主要是看起来太普通，普通到让人过目就忘，没人当回事）的模样，倒也七七八八凑齐了大部分药材。期间少不得赔笑脸、说好话，偶尔还得忍受几个老药工的白眼和盘问。
他还顺手从库房“借”了两套崭新的琉璃罐子和一套小巧的铜制研钵，美其名曰“奉师命，进行新型药剂研究，事关重大，需保密”。那些管库房的执事一听是农长的意思，虽然将信将疑，但也不敢过分阻拦，只能由着他去了。
回到杂物房，关紧门窗，陈纤歌撸起袖子，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的“绝命毒师”之旅。柳如烟给的那瓶药丸，他仔细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六颗。按照一天两颗的量，也就够他吃三天。他必须趁着师父师姐还没从年假中缓过神来之前，多炼制一些存货，不然小命休矣。
点火，升炉。他先是将那些毒虫干尸用铜杵捣成粉末，又将矿石药材细细研磨。一时间，杂物房里弥漫起各种古怪刺鼻的气味，比他之前搞青霉素发酵时还要上头。
陈纤歌按照丹方上的步骤，一丝不苟地操作着。他那双死鱼眼此刻专注得吓人，眼神里没有半分平日的咸鱼气息，仿佛手中摆弄的不是能要命的毒药，而是什么绝世珍馐。
【系统提示：药材A（蝎尾粉）与药材b（蛇胆干）混合比例略有偏差，蝎尾粉偏多0.03钱，建议调整，否则药性过烈，可能导致宿主提前体验“大肉块”的乐趣。】
“卧槽！”陈纤歌吓得手一抖，赶紧用小药匙往回拨了点。
【系统提示：火候过大，琉璃罐内药液有焦糊风险，请立刻调小炉火，不然宿主你今晚的加餐就是一锅黑炭了，还是剧毒的黑炭。】
陈纤歌手忙脚乱地调整炉火。
在系统时不时的“友情提示”和“致命警告”下，陈纤歌有惊无险地进行着。当最后一味药材按照精确到毫厘的比例加入，那琉璃罐中原本浑浊不堪、色彩斑斓的液体，在持续的文火熬煮下，逐渐变得澄清，颜色也从五颜六色转为一种深邃的墨黑，并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带着丝丝甜腥的药香时——
【系统提示：续毒丸（劣质版）炼制成功。功效：勉强能压制‘镜心’之毒十二个时辰。副作用：长期服用可能导致智商下降，反应迟钝，脱发，以及不可预知的其他后遗症，请宿主谨慎服用，并积极寻求根治之法。】
陈纤歌看着系统提示，嘴角狠狠抽了抽：“劣质版？还可能智商下降？脱发？我谢谢你全家啊！这副作用比毒药本身还可怕吧！”
不过好歹是成功了，而且是一次成功，没炸炉，没把自己毒翻，可喜可贺。虽然是劣质版，但有总比没有强。
接下来的几天，陈纤歌就窝在这间弥漫着古怪药味的杂物房里，吭哧吭哧地炼制“续毒丸”。他几乎是废寝忘食，除了每日固定时间的俯卧撑“发泄运动”和必要的进食睡眠，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这“保命丹”的炼制中。
他估摸着炼制了足够他吃上三个月的量，堆了小半个玉瓶，才终于停下手。将那些黑乎乎、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药丸小心翼翼地搓好，用蜡封好瓶口，想了想，又找了张纸条，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上“剧毒，勿食，食之智降脱发，后果自负！”十二个大字，用胶水（鱼鳔熬的）牢牢贴在瓶身上，这才满意地将玉瓶藏到了自己小屋床底下挖出来的那个简陋暗格里。
做完这一切，陈纤歌才终于松了口气，感觉像是打完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他拍了拍手上的药渣和灰尘，目光再次投向了墙角那盆蔫头耷脑的“绿毛希望”。
“好了，小宝贝，现在该轮到你了。”他搓着手，那双因为连续熬夜而布满血丝的死鱼眼里，闪烁着名为“搞事情”的光芒，“续命的药丸有了，接下来，就该搞点能真正改变命运的东西了！”
除夕夜的喧嚣早已散尽，长安城从短暂的狂欢中苏醒，重新投入到日常的运转之中。太医院也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医官学徒们陆陆续续回到各自的岗位，只是眉宇间还带着几分年节未消的松弛，以及对未来一年或多或少的期盼与忐忑。
陈纤歌的“年假”则是在提心吊胆和玩命炼丹中度过的。当他将最后一批搓得歪歪扭扭、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续毒丸（劣质版）”小心翼翼地用蜡封好，藏进床板下的秘密小土坑里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他顶着两团浓重的乌青，感觉自己像是被榨干了的药渣，浑身上下每一处筋骨都在叫嚣着疲惫。那“滋养肾水”的副作用，在他坚持不懈的俯卧撑运动下，倒是没再出来作妖，只是每日清晨醒来，总有种身体被掏空的错觉，让他严重怀疑柳如烟那妖女是不是在丹方里加了什么“肾宝片”的远古剧毒版本。
“呼……”陈纤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揉了揉酸涩的死鱼眼，目光投向了墙角那盆蔫头耷脑的“绿毛希望”。经过他这几日“闭关炼丹”
续命的药丸暂时是有了，虽然是劣质版，还附赠脱发和智商降低套餐，但好歹能让他多喘几口气。接下来，就该把精力重新投入到这“青霉素”的提取大业上了。这玩意儿，才是他对抗柳如烟，甚至将来安身立命的真正底牌。
他走到那只装着经过活性炭吸附过滤后得到的淡黄色液体的琉璃烧杯前。这小半杯液体，是他和农灵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折腾出来的，虽然系统评价依旧是“杂质含量高，浓度低”，但好歹比最初那碗绿毛汤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下一步……该怎么搞呢？”陈纤歌摸着下巴，死鱼眼盯着那杯液体，陷入了沉思。活性炭吸附，去掉了大部分色素和部分热源物质，但系统也说了，里面还有“其他水溶性杂质”，而且浓度依旧不够。
【系统建议：当前粗提物中，目标成分（疑似青霉素类酸性物质）含量较低。可尝试利用其酸性特性进行纯化。方案：酸化沉淀。在低温条件下，缓慢加入适量酸性物质（如稀醋酸），调节溶液ph值至3.5-4.5之间，目标成分在此ph条件下溶解度降低，可能析出沉淀。注意：ph值过低或过高均可能导致目标成分失活或引入更多杂质，请精确控制。】
“酸化沉淀？用醋？”陈纤歌看着系统提示，眼睛微微一亮。这法子听起来……好像有点技术含量，但又不是完全摸不着头脑。青霉素是酸性的，降低ph值让它沉淀出来，这个原理他勉强能理解。醋，太医院的厨房里肯定有。
“就这么办！”陈纤歌一拍大腿，决定采纳系统的“高科技”方案。
他先是将那套宝贝琉璃器皿又仔仔细细清洗了一遍，用开水烫过消毒。然后，便揣着“为师父研究新药膳需借调味料”的蹩脚理由，顶着他那张人畜无害的死鱼脸，溜达到了太医院的膳房。
膳房的管事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大叔，见是农院正新收的那个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小弟子，倒也没怎么为难，只是嘀咕了几句“农院正口味真是越来越刁钻了”，便大手一挥，赏了他一小陶壶成色不错的米醋。
陈纤歌千恩万谢地捧着醋回到杂物房，关好门窗，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始他人生中第一次“ph调控实验”。
他先将那小半杯淡黄色液体用冰块和井水做成的简易冰浴镇上，确保低温环境。然后，找了个干净的小琉璃量杯，倒了少许米醋进去，又用另一根细长的琉璃棒蘸了一点，准备往那烧杯里滴加。
“系统啊系统，这ph值3.5到4.5，我这也没个试纸啥的，全凭感觉啊！你可得给我盯紧点，别让我把这锅好不容易熬出来的汤给整废了！”陈纤歌在心里默默祈祷。
【系统提示：宿主可观察溶液浊度变化及沉淀物生成情况。当出现明显乳白色或淡黄色絮状沉淀，且沉淀不再显着增加时，可初步判断已达到目标ph区间。过度酸化将导致溶液颜色加深或产生其他不良反应。请谨慎操作，胆大心细，出了事本系统概不负责。】
“得嘞，您这免责声明倒是挺溜。”陈纤歌撇撇嘴，开始小心翼翼地往那冰镇的淡黄色液体中滴加米醋。
一滴，两滴……
他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烧杯里的变化。农灵若教他的“手稳”在此刻发挥了作用，每一滴醋都精准地落入液体中，然后他便用琉璃棒轻轻搅拌，让其均匀混合。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进行这“精密操作”时，杂物房那扇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师弟？你在里面捣鼓什么呢？一股子醋味儿！”
农灵若那清脆悦耳的声音传了进来，伴随着一阵淡淡的、熟悉的药草与花香混合的气息。小姑娘穿着一身利落的浅蓝色劲装，头发高高束起，显得英姿飒爽，显然是刚结束晨练。她探进头来，好奇地打量着蹲在地上，对着一堆瓶瓶罐罐和冰块愁眉苦脸的陈纤歌。
陈纤歌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把整量杯的醋都倒进去。他稳住心神，抬起头，看见是农灵若，那张因为紧张而略显僵硬的脸才松弛下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师……师姐，您回来啦？年过得怎么样？”
农灵若走进杂物房，一眼就看到了陈纤歌面前那套“专业设备”——冰浴里的烧杯，旁边放着的醋壶，还有陈纤歌手里拿着的滴管和搅拌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醋酸味，混合着之前残留的酒精味和药味，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化武器”气息。
“我年过得还好，”农灵若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那双清澈的眸子好奇地打量着烧杯里那逐渐变得有些浑浊的淡黄色液体，“你这是……在用醋泡你那些‘绿毛汤’？师弟，你这又是什么新奇的炮制手法？我怎么瞧着……有点像是在腌咸菜？”
陈纤歌：“……”
他觉得，跟师姐解释“ph酸化沉淀青霉素”的原理，其难度不亚于让她理解什么是“量子纠缠”。
“咳咳，”陈纤歌干咳两声，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专业一点，“师姐，这可不是腌咸菜。这叫……‘酸析纯化法’！是以酸攻邪，去芜存菁，将那‘精华’从杂质中逼出来的高深法门！”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又滴了两滴醋进去。烧杯里的液体，似乎真的开始变得更加浑浊了，隐隐约约有细小的絮状物开始生成。
农灵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虽然不明白这“酸析纯化法”的具体门道，但看着陈纤歌那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虽然配上那双死鱼眼有点违和），以及烧杯里确实发生的变化，便也没有多问，只是安静地在一旁看着，准备随时搭把手。
时间在紧张而专注的氛围中一点点流逝。杂物房外，天光渐亮，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而陈纤歌的“青霉素提纯大业”，也在这酸溜溜的气味中，迈出了新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