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值房，与其说是住处，不如说是临时搭建的囚笼延伸。狭窄、潮湿，空气中混杂着霉味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哀嚎。陈纤歌却对此毫不在意，他那双死鱼眼在昏暗的油灯下，正专注地翻阅着一本厚厚的桑皮纸册子。册子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三名死囚每日的体温、脉搏、呼吸频率、伤口变化以及精神状态。
【系统提示：死囚甲，体温已恢复正常，脓疮基本收敛，开始主动要求进食。死囚乙，高热退尽，腿部溃烂处肉芽组织生长良好，疼痛感显着减轻。死囚丙，精神状态稳定，已能下地缓慢行走，对宿主态度从暴戾转为……呃，姑且算是“敬畏”吧。结论：青霉素V2.85（纯度约85%）对化脓性感染及并发症疗效显着。友情提示：宿主，你这算是从阎王爷手里抢了三张“免死金牌”，虽然他们最终还是得去，但至少死得没那么痛苦了。功德值+3。】
“少废话。”陈纤歌在心里回了一句，嘴角却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功德值什么的，他倒是不在意，但这实打实的疗效，却是他参加药考的最大底气。
三名死囚的试验，无疑是成功的。这消息虽然被严格封锁在太医院内部，但孙奉御那日益舒展的眉头和看向陈纤歌时眼中流露出的赞赏，都说明了这一点。
紧接着，在孙奉御的主持下，太医院开始招募自愿试药的垂危病患。这些病患大多是长安城中家境贫寒、无力承担昂贵药费，且身患久治不愈的化脓性疾病或严重感染之人。他们被集中安置在太医院一处僻静的院落，由陈纤歌和农灵若负责诊治和用药。
与天牢的死寂不同，这处病患院落充满了生机与希望，尽管这种希望最初是那么的微弱。
“陈师弟，这位李大娘的腿疾，脓水已经少了许多，夜里也能睡个安稳觉了。”农灵若指着一位面色蜡黄、但眼神中已有了几分光彩的老妇人，轻声说道。她手中拿着另一本记录册，上面是她娟秀的字迹。
陈纤歌走上前，仔细检查了李大娘的患处，那原本红肿溃烂、散发着恶臭的伤口，此刻已经开始收口，边缘长出了健康的肉芽。他那双死鱼眼在观察伤口时，透着一种与平日截然不同的专注。
“嗯，恢复得不错。剂量可以适当减少，改为一日两次注射。”陈纤歌一边说，一边在记录册上写下新的医嘱。
【系统提示：目标：病患李氏，女，年龄约六十，体重估测九十斤。诊断：右小腿丹毒并发蜂窝组织炎，伴全身感染症状。当前状态：感染得到有效控制，体温正常，精神好转。建议：继续使用青霉素V2.85，剂量调整为每次七十万单位，每日两次，肌肉注射。友情提示：宿主，你这药虽然有效，但别忘了抗生素耐药性问题。不过在这个时代，你大概是不用担心这个了……暂时。】
“知道了，谢谢提醒。”陈纤歌在心里敷衍了一句。他当然知道抗生素耐药性，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了，眼下他需要的是快速、有效地证明青霉素的价值。
病患院落里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转。那些原本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人，在青霉素的作用下，仿佛枯木逢春，重新焕发了生机。他们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每当陈纤歌和农灵若前来巡视时，总会听到一声声发自肺腑的“陈小神医”、“农仙子”。
这种被需要、被认可的感觉，让陈纤歌那颗咸鱼的心，也难得地涌起一股暖流。他那双死鱼眼看着那些逐渐康复的病患，眼底深处的光芒愈发坚定。
与此同时，“新药研制坊”里，农灵若的提纯工作也取得了新的进展。
“师弟，你看！”农灵若兴奋地捧着一只小小的琉璃瓶，瓶中盛放着一捧比之前颜色更浅、颗粒更细腻的淡黄色粉末，“我尝试了用低温多次重结晶的方法，又结合了活性炭的吸附，纯度……应该又提升了不少！”
陈纤歌接过琉璃瓶，放在眼前仔细观察。系统提示立刻跳了出来。
【系统提示：青霉素培养基V2.91升级版已制备完成。纯度：约90%-92%。杂质：主要为少量培养基残留物及微量未知蛋白质。活性：体外抑菌实验显示，活性较V2.85提升显着。结论：纯度已达到初步临床应用标准，副作用风险进一步降低。友情提示：宿主，恭喜你，你的“黄粉末”终于有点像样了。离真正的“万灵神药”又近了一步，虽然还是差着十万八千里。】
“太好了师姐！”陈纤歌脸上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不再是那种敷衍的咸鱼笑，“这纯度越高，药效越稳定，副作用也越小。咱们的药考报告，分量就更足了！”
农灵若看着陈纤歌难得一见的笑容，清澈的眸子弯成了月牙：“嗯！咱们一起努力！”
除了新药的研制和临床试验，陈纤歌的“KpI”——俯卧撑，也从未落下。新药研制坊后院的小空地上，每日清晨和傍晚，都能看到一个身影在雨雪风霜中挥洒汗水。数百个俯卧撑，对他而言已是家常便饭，甚至开始尝试更高难度的动作。
【系统提示：宿主，你的力量属性已提升至6，敏捷属性已提升至6。体质属性因“续毒丸”的持续滋养和高强度锻炼，已提升至7。恭喜你，你已经不再是那个弱不禁风的少年了，勉强算得上……嗯，一个比较结实的普通人了。】
陈纤歌感受着体内充沛的力量，以及比以往更加敏锐的感知，心中却没有任何喜悦。这点提升，在柳如烟那等妖女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需要的是“半步先天”，是能真正保命的力量。而这一切，都寄托在药考上，寄托在“七星续命丹”的丹方和武道功法上。
药考的日子越来越近，太医院内的气氛也愈发紧张。各种关于新药、新方的传闻甚嚣尘上。
“听说孙奉御的弟子，研制出了一种能治疗肺痨的药丸，已经治好了好几位重症病患！”
“刘医正的‘回春膏’也大有改进，据说能让断骨迅速愈合，连疤痕都极淡！”
“还有那个农院正新收的弟子……就是那个死鱼眼的陈纤歌，他好像一直在捣鼓什么‘黄粉末’，听说在兽苑里治好了不少病畜，最近又在试药院那边折腾，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议论声中，陈纤歌的名字偶尔会被提及，但大多带着好奇、质疑，甚至一丝不屑。毕竟，他平日里表现得太过咸鱼，又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很难让人相信他能拿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陈纤歌对此充耳不闻，他正和农灵若一起，将数月来的所有试验数据进行最后的整理和汇总。厚厚的记录册，详实的病例，清晰的疗效对比，以及对药物剂量、用法、可能副作用的详细阐述，构成了这份沉甸甸的药考报告。
农长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但偶尔路过“新药研制坊”时，会驻足片刻，那双深邃的眼眸扫过忙碌的两人，以及桌上堆积如山的资料，然后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便转身离去。
陈纤歌知道，这是师父在默默关注着他们。这位先天高手，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在关键时刻，却总能提供最坚实的后盾。
春日的阳光洒满庭院，桃花瓣随风飘落，为地面铺上一层粉色的地毯。药考的通知，终于正式下达。
“药考定于下月初三，地点在太医院正殿前的广场。”孙奉御亲自将通知送到了新药研制坊，他看着陈纤歌和农灵若，脸上带着一丝期待，“陈学徒，农姑娘，你们准备得如何了？”
陈纤歌合上手中的报告册，那双死鱼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孙奉御放心，弟子已准备妥当。”
农灵若也轻轻点头，眼中满是自信。
孙奉御满意地笑了笑：“好！老夫期待你们的表现。此次药考，陛下和诸位王公大臣都会亲临，若是能拿出真正有价值的新药，不仅是你们的荣耀，也是我太医院的荣耀！”
送走孙奉御，陈纤歌和农灵若对视一眼。
“师弟，咱们……真的能行吗？”农灵若虽然自信，但面对即将到来的盛事，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陈纤歌那双死鱼眼望向远方，仿佛穿透了重重院墙，看到了长安城那繁华却也暗藏危机的景象。
“师姐，不是能行，是必须行。”他轻声说道，语气中没有了平日的咸鱼和幽默，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为了活下去，为了……不再被任何人威胁，我们必须一鸣惊人！”
药考，不仅仅是一场考试，更是他改变命运的战场。而那瓶淡黄色的青霉素粉末，便是他手中唯一的武器。
决战的时刻，近在眼前。
初三这日，惠风和畅，天朗气清。
太医院正殿前的巨大广场，此刻早已是人头攒动，旌旗招展。汉白玉铺就的地面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广场正北，临时搭建起了一座高台，明黄色的帷幔低垂，隐约可见其后龙椅的轮廓。高台之下，文武百官依照品阶分列而坐，再往外，便是长安城中各大医馆的代表、受邀的士绅名流，以及一些闻讯赶来看热闹的百姓，将整个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三年一度的药考，不仅是太医院内部的盛事，更是大唐医药界最高水平的展示，甚至会影响未来数年医药资源的倾斜和医官的晋升。因此，每一次药考都备受瞩目。
陈纤歌和农灵若站在一众等待献药的太医院学徒和低阶医官之中，位置不算靠前，也不算太后。他今日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学徒袍，那双死鱼眼半睁半闭，仿佛对周遭的热闹与喧嚣毫无兴趣，只是偶尔眼角的余光会扫过高台的方向，以及不远处端坐着的农长和孙奉御。
农灵若则显得有些紧张，她不时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仪态，手中紧紧抱着一个用锦布包裹的木匣，里面是他们精心准备的青霉素样品和最核心的几份试验报告摘要。
“师姐，放轻松点。”陈纤歌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咱们的药，经得起考验。待会儿上去，照实说便是。”
农灵若勉强笑了笑：“嗯，我知道。只是……这么大的场面，还有陛下……”
吉时已到，随着礼官一声高亢的唱喏，帷幔缓缓拉开，身着龙袍的当朝天子在内侍的簇拥下，端坐于龙椅之上。其身侧，是几位重臣。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广场，方才还略显嘈杂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药考正式开始。
一名面白无须的内侍总管手持拂尘，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医药之道，关系国计民生，朕甚重之。今举行药考，凡有新药、良方者，皆可献上。若确有奇效，利国利民，朕不吝赏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广场上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叩拜声。
随后，献药按品阶和抽签顺序依次进行。
先是几位地方举荐上来的民间郎中，献上的多是些祖传秘方，或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膏药，或是调理脾胃的丸散，虽然也有可取之处，但终究难称“惊艳”。
接着是太医院的低阶医官和资深学徒。
“臣，太医院医丞王博，献上‘延寿丹’！此丹乃臣偶得古方，辅以家传秘法炼制，久服可益寿延年，强身健体！”一位须发花白的老医丞，手捧一个紫檀木盒，声音洪亮。
丹药被呈上，由专职的药官查验，并记录在案。
“太医院学正李明远，献上改良‘玉容散’！此散能祛斑除皱，令肌肤焕发光彩，臣已在宫中数位娘娘处试用，效果显着！”一位中年医官自信满满。
【系统提示：延寿丹，主要成分人参、黄精、何首乌等，辅以少量朱砂、铅粉。长期服用……嗯，大概率会重金属中毒，提前‘延寿’到另一个世界。玉容散，主要成分珍珠粉、白芷、茯苓，添加了微量水银，短期美白效果拔群，长期……宿主你懂的。】
陈纤歌听着系统的吐槽，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这大唐的“神药”，还真是充满了“惊喜”。
一个又一个献药者上台，有的意气风发，有的忐忑不安。所献药物，五花八门，从治疗风寒的小柴胡汤改良版，到号称能生发乌发的“神仙不老膏”，不一而足。
高台上的天子，神色平静，偶尔会垂询几句，但多数时候只是静静地听着。农长和孙奉御则不时低声交流，对某些药物进行点评。
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轮到了陈纤歌和农灵若。
当礼官念到“太医院学徒陈纤歌、农灵若，献药”时，场下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农灵若作为农长的孙女，在太医院小有名气，但陈纤歌这个名字，却鲜有人知。众人只看到一个穿着普通学徒袍、睡眼惺忪的少年，跟在容貌秀丽的农灵若身后，慢吞吞地走上台。
“这陈纤歌是谁？以前没听说过啊。”
“看他那样子，怕不是来滥竽充数的吧？”
“农院正的孙女倒是天资聪颖，不知他们献的是什么药。”
议论声中，陈纤歌那双死鱼眼扫过台下，最后定格在高台之上。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一个略大的木箱放在地上，打开，里面是数册用麻线装订得整整齐齐的桑皮纸报告，以及十数支用软木塞封口的琉璃管，管内盛放着淡黄色的粉末。
“学徒陈纤歌，见……见过陛下，见过诸位大人。”陈纤歌的声音有些干涩，但还算平稳。他那双死鱼眼，在众目睽睽之下，反而显得更加幽深。
农灵若则上前一步，盈盈一拜：“民女农灵若，与师弟陈纤歌，共同研制出一种新药，名为‘青霉素’。此药……或可解世间诸多热毒痈肿、恶疮感染之苦。”
“青霉素？”高台上的天子微微挑眉，似乎对这个古怪的名字产生了兴趣，“此名倒是新奇。是何药物？有何效用？详细说来。”
陈纤歌上前一步，指着那些报告册说道：“回陛下，此青霉素，乃是从一种青色霉菌中提取炼制而成。其炼制之法，乃家师云游时偶得之秘，弟子不敢妄言。这数月来，弟子与师姐，先以猪、牛、羊、马等牲畜进行试验，后又在天牢死囚及自愿试药的垂危病患身上验证药效。所有记录，皆在此处。”
他顿了顿，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报告：“此药对因金疮、痈肿、以及各种不明原因引发的高热、溃烂、化脓等症，均有奇效。以天牢死囚为例，三人皆是脓疮遍体，高热不退，濒死之人，用药三至七日，高热尽退，脓疮收敛，已能进食行动。”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什么？死囚都能救活？”
“这牛皮吹得也太大了！”
“从霉菌里提取药物？闻所未闻！”
孙奉御适时起身，对天子拱手道：“启禀陛下，陈学徒所言，句句属实。老臣与太医院数名医官，皆亲眼见证了青霉素在牲畜及人体试验中的效用。其对化脓恶疮之疗效，堪称……立竿见影。”
农长也缓缓点头，他那张万年不变的臭脸，此刻也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郑重。
天子的目光在陈纤歌那双死鱼眼和农灵若清丽的面容上扫过，又看了看农长和孙奉御，沉声道：“将试验记录呈上来。”
立刻有内侍上前，取过陈纤歌手中的报告，呈送至高台。
天子身旁的一位老太医令接过报告，仔细翻阅起来。他越看，眉头便皱得越紧，脸上的表情也从最初的怀疑，渐渐变成了震惊，再到难以置信。
那些详实的病例，每日的体温、脉象记录，伤口变化的清晰描述，以及最终的疗效总结，无一不冲击着他数十年的行医经验。尤其是那些关于死囚和垂危病患的记录，其好转之快，效果之显着，简直匪夷所思。
“陛下，”老太医令放下报告，声音有些干涩，“若此记录无误，这青霉素……当真是前所未有之神药！其对诸多凶险感染，确有奇效！”
“哦？”天子眼中精光一闪，“既是神药，可有实物？朕想亲眼一见。”
农灵若连忙打开锦盒，取出那瓶装着纯度最高的青霉素粉末的琉璃瓶，由内侍呈上。
淡黄色的细腻粉末，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此药如何使用？”天子问道。
陈纤歌回道：“回陛下，此药需用蒸馏后的纯净之水溶解，而后通过特制的琉璃针管，注入病患肌肉之中。根据病情轻重，每日一至三次不等。”他顺便展示了一下药箱里那套经过改良的琉璃注射器。
这种给药方式，再次引起了台下的一阵骚动。肌肉注射，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同样是闻所未闻。
“荒谬！药物岂能直接注入体内？此乃虎狼之法！”一名守旧的老医官忍不住出声反对。
“是啊，万一有毒，岂不是直接要了性命？”
陈纤歌那双死鱼眼看向那名老医官，平静地说道：“这位大人，此药在用于人体之前，已在数百牲畜身上试验，确保其安全。之后用于死囚和垂危病患，亦是遵循自愿原则，并有太医院医官全程监护。所有数据均表明，只要剂量得当，此药安全可靠。至于为何要注入体内……只因此法能让药力最快直达病灶，救治危重。”